《重生玉瑛柔云》宋小倩

17、逃脱

　　惜儿的死在周家庄如同一颗小石子跌入湖面，连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周瑛在田氏的默许下，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她打听了好几天，才知道惜儿被埋在了西面的荒山上，还好，不是乱葬岗。
　　一个小小的坟包孤零零地埋葬着一个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周瑛跪在坟前，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坟上的新土，如同从前抚摸惜儿头上稀疏的头发。
　　“惜儿，你好么？”周瑛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土上，晕湿了泥土。
　　“惜儿，你在那边好么？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人欺负你？”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隐藏了许久的悲痛，此刻她的眼泪、她的悲伤、她的不平倾泻而出。“惜儿！惜儿！”
　　周瑛哭了很久，既是哭惜儿，也是哭自己，直到天快黑了才渐渐止住哭泣，一步一回头地往回走。
　　回到村口，一个小黑影冲她扑过来，伴随着熟悉的叫声，周瑛认出了乌龙。李永琪背着手站在一颗大树旁，周瑛抱着乌龙走过去，李永琪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周瑛拒绝了他的好意，向他抬了抬胳膊，周瑛的袖子湿了又干，此时双眼红肿，再也流不出眼泪。
　　一人一狗陪着周瑛慢慢地走，不约而同地，两个人同时开口。
　　“我。”
　　“你。”
　　周瑛有些悲伤地看着李永琪，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原本敌对的两个人居然成了朋友，这是自重生以来，唯一能够安慰周瑛的事了。
　　李永琪顿了顿，开口道：“听说你要跟钱夫人走？”
　　张艳娘称夫家姓钱，钱夫人指的就是她。
　　“是的，过两天就走了。”周瑛很不舍，却也没有办法。
　　“大户人家的生活没有她说的那么好。”李永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没办法改变张老七夫妇的决定，只好把自己有限的认知告诉周瑛，对于这个朋友，他也很不舍。
　　“嗯，我会小心的。”周瑛不知道李永琪将来会怎样，当初离开了张家村就再也没回来过，她无法给他一些有用的建议作为回报。
　　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因为跟李永琪的告别又沉渣泛起，让周瑛的心酸酸的、涩涩的，到了家门，周瑛放下乌龙，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冲李永琪虚弱地笑笑，“保重！”不等李永琪回答，就进了院门。
　　周瑛表现得很安静，依然按部就班地照顾着张老七和田氏，这让张老七很难过，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这样跟自己生分了，甚至于连哭闹一次都没有过。田氏却一次次地打开装着银子的小匣子，盘算着怎样能多攒些钱，给丈夫看病，把儿子夺回来。至于周瑛这个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养女，在她实在是不值一提。
　　张艳娘心满意足地带着十三个女童离开了张家村。张家村村民夹道欢送，这让张艳娘很满意，这些小丫头将来都会是她的摇钱树，而且她们的父母也等于攥在她手里，就算是将来她们翅膀硬了，也得老老实实的在她手里窝着。
　　从张家村到凉州要走十天，其实在来的路上张艳娘就有些后悔，因为路上吃不好睡不好，不过会去的路上，张艳娘可是十分开心，这些个小姑娘她是越看越喜欢，在她眼中，周瑛她们俨然就是闪着金光的金娃娃，一路上好吃好喝，乡下小丫头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一个个对张艳娘五体投地言听计从，只有周瑛冷艳旁观，心中暗自计较，必须在到达凉州之前逃走，这是唯一的生机。
　　夏季天热，张艳娘吃不了苦，没到午时就让水莲安排休息避暑，过了未时才让上路，所以进度缓慢，即便是这样张艳娘也是经常发脾气。
　　那些随行的镖师早就知道了张艳娘的真实身份，却被赏银封住了嘴，尽职尽责地保护着她们，周瑛几次想要尿遁都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绝不能轻举妄动，万一被发现了抓回来，恐怕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西北平时就干旱，这一年尤其严重，已经快两个月滴雨未下，这一天到了一个名叫福集的小镇，忽然就下起雨来，张艳娘不愿意冒雨赶路，停下来投宿休息。
　　福集镇，进入记忆中的福来客栈，周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客栈胡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当初赵嬷嬷来接她的时候，路过福集镇，住的就是这里，那时候胡老板的娘子刚刚生产，胡老板中年得子，喜不自胜大宴宾朋。
　　过了福集镇，再走两天就到凉州了，周瑛意识到这是她的最后机会，便悄悄地央求水莲，要跟桃花一起睡。
　　水莲并不在意这些小丫头之间的事儿，便同意了周瑛的请求，草妮儿也知道自己起夜影响周瑛的睡眠，有些不好意思，对于此次换屋没有任何意见。
　　梳洗的时候周瑛故意落在后面，桃花是个能吃能睡的孩子，一掌灯就两眼直打架，等不及周瑛就睡了。周瑛回到房间，将被子拂乱，外衣搭到床头，趿拉着鞋子悄悄来到客栈后院。
　　福来客栈历经几代，后面的院落比较破败，几乎没有客人会到后院来，只有一个老头看守库房，周瑛还是前世住进来的时候误打误撞知道的，这一世早来了三年，不知道会不会跟记忆里一样。
　　后院如同记忆里一样静悄悄的，月光很明亮，周瑛只好靠着墙根慢慢地向后门摸索，如同一只猫儿一样弓着腰，小心翼翼地不碰到杂物发出声响。
　　正当她就要接近后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声低喝：“谁啊？”
　　吓得周瑛差点儿把心吐出来，浑身刷地冒出一层冷汗，却不敢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发现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我，我上茅房”。
　　身后一串脚步声音响，“上茅房？茅房也不在这儿啊。”老头粗嘎的声音极其不满，“前面去。”
　　周瑛低头转身向老头飞快地鞠了个躬，连忙往回跑。老头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检查着后门是否闩好。刚刚的事儿还是不要告诉掌柜的了，否则肯定会发现自己喝酒了。
　　周瑛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前院，在门旁的拐弯处蹲下，自己绝对不能回到房间，可是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正在周瑛心急如焚想着怎样脱身的时候，忽然从后院闪过一道黑影，惊得她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黑影在走廊环顾一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闪身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件客房门口。
　　黑影进了客房，周瑛见房门关紧，她便快速起身再次返回后院。就在她的手马上就要碰到门闩的时候，却听得身后传来金属相碰的声音，周瑛暗自叫苦，却不敢再动，等了一会儿，声音并没有停下，只好强打精神偷偷回头，却发现有两个人在后院里正打斗得欢。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挥舞着一柄大刀跟一个小个子缠斗在一起，小个子穿着黑衣，好像就是刚才的黑衣人，他的手上只有把匕首，却一点儿不落下风，跟大个子打了个势均力敌。
　　周瑛不想再等下去被他们发现，把心一横，就去拽门闩。正斗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听到声音，立刻警觉地停手，跑出门去的周瑛哪有胆子回头，飞也似地跑掉了。
　　跑过了几条小巷，周瑛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这样逃出来了。
　　上一世在独艺楼自己逃过几次已经无法记清，只换来一次比一次凶狠的毒打和折磨，后来自己麻木了，认命了，境况才稍微好转一些，她不愿去想桃花她们未来的命运，她自己也只是只可悲的蝼蚁。
　　此时已经过了午夜，福集镇虽然不像凉州城那样有宵禁，却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上街走动，周瑛也不敢轻举妄动，曾经有个独艺楼的常客因为家里有急事后半夜往回赶，结果被抓起来关了一个多月，使了好些银子才给放出来。
　　更夫敲过四下，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周瑛在一户人家的柴垛里休息了一会儿，天空出现了太白金星，周瑛整理好衣服，便向着东方而去。
　　距离福集镇东边不远有个青莲庵，上一世赵嬷嬷带她路过的时候去上过香，赵嬷嬷是王府里面的老人，对于找到小郡主这件事从心往外觉得高兴，遇到寺庙庵堂，总会去添些香油钱，感谢佛祖菩萨的保佑。
　　周瑛知道青莲庵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因为福集镇在凉州城的东面，张艳娘他们回凉州必定会出了镇子往西走，而青莲庵在福集镇的东面。到了青莲庵，她可以借口与家人失散，而不必担心张艳娘会找到自己。
　　周瑛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寻找着青莲庵，当她离开福集镇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为了逃跑顺利，周瑛顺手拿了一件人家晾在门外的男童外衫，又把头发抓乱，往脸上、身上抹了些灰尘，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小乞丐的模样。
　　青莲庵距离福集镇不远，走了约一个时辰，远远地周瑛就看到了山坡上庵堂的飞檐。半山腰上，青莲庵黑漆的大门紧紧的关着，四周了无人声，只有鸟兽虫鸣入耳，越发显得山林寂静。这门可罗雀的情景跟周瑛记忆中的人声鼎沸实在是相去太远。
　　前世周瑛途径青莲庵，赵嬷嬷带着她来进香可是出动了侍卫才勉强保护她到了大殿，如今这冷冷清清的样子哪有半点儿香火？
　　上前叩门，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尼姑前来应门，周瑛并不认得她，只得上前询问。
　　“小师父，请问慧静师太是否在庵里？”
　　小尼姑原本见周瑛一副乞丐样子，不愿意搭理她，回答道：“师傅去柳家村化缘了。”便咣当一声关闭了大门。
　　青莲庵居然落魄到需要去化缘？想到前世赵嬷嬷捐了一百两的香油钱才见到慧静师太，这差别也太大了。
　　日头过午也不见慧静师太回来，周瑛饿得眼冒金星却又不敢离开，只希望能够见到慧静师太求她收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