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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静水的酒席,脖上的软鞭 ...

  •   帘子后是后堂,走出后堂后,又绕过两条清风回廊,萧易终于忍不住问道:“秦庄主要带我去哪里?”

      “你倒还真沉得住气,”秦少狄笑了起来,“带你去喝酒。”

      “喝酒?”

      “男人之间谈事情,不就得喝酒么。”秦少狄没有回头依旧往前走着。

      萧易将鞭子攥紧了,一步一步跟上去。说实话,他根本看不出这个平静的庄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他确信这里就是他夜访过的地方。同样的方位,同样的路径,这样巨大的一处建筑,不可能随时变迁。就算摆在你面前给你看,你也看不出个究竟来,而这——就是最为可怕的地方。

      风光秀丽,窗明几净。秦少狄把萧易带进了第三条回廊尽头的小宅子里。那小宅子前还有一小块的院落,萧易才踏进这小院门时,脸色就变了变。

      眼前的景致足以让他觉得是被人一招锁住了喉咙。

      窄长的院落尽头,一间看起来又小又寒酸的紧闭着门扉的房子!萧易觉得头嗡地要炸开,眼前这个分明是第二次夜访静水山庄所见的宅院!可是,那一次的方位明明不在这里。难不成这座山庄真的在不停的变幻么?

      “怎么了?嫌我这里寒酸?”秦少狄一回头看见萧易微显惊恐的表情,又笑了。

      萧易勉强笑了笑,勉强答道:“我以为请人喝酒,都是去别致雅阁喝的,没想到是一处这样的地方。”

      秦少狄哈哈大笑:“你若肯全心全意地做我分舵的人,下一次喝酒,我定会把你请去别致雅阁。”

      秦少狄撩开门帘。其实这看似寒酸的门庭中,也并非破旧。门帘背后放着一张红木矮几,两侧太师椅上垫着裁剪整齐的虎皮坐垫。一个姑娘正挽着袖子,将两坛酒放在几案上,听见了门帘的响动,便抬起头来微微地笑,柔柔道:“庄主,你回来了?”

      秦少狄点头,也笑道:“今天有朋友来。”

      萧易眉头一紧,这庄子上下不少于千余人,但这眼前的姑娘却偏偏是——月临。月余未见,他们只是靠鸽子传信。萧易只是知道月临的计划进行得颇为不错,但却着实没有料到这里能见到她。
      月临将酒壶酒盅在桌面上摆放整齐,颔首微笑道:“月临知道,不带朋友,您也不会往这里来了。”

      月临侧脸看了看萧易,温和笑道:“这位公子,月临有礼了。”

      萧易当然也作礼道:“姑娘客气。”

      秦少狄已然坐定,颇有意味的看着萧易道:“行了,坐吧。”

      月临抬脚准备转身离开时,又被秦少狄叫住:“再去温些酒送来,我和萧少侠恐怕有不少话要说。”

      月临温柔婉转一笑,百媚暗生。月临绕了个弯,闪进小屋隔间的屏风后。

      她并没有去温酒,秦少狄的本意也不是让她去温酒。秦少狄的意思,只是在于让她候着,一来观测萧易人品,二来以防突发情况。

      而月临从一见到萧易便波澜不惊,连一个特别的表情都没有给萧易。因为她明白秦少狄的眼睛不仅仅是生得好看,那一双明眸中更是秋毫不放。她若胆敢在这里有半分办毫的眼色,恐怕秦少狄能察觉出味道来。——她有计划,她有她自己的计划,也有自己的目的。她当然是个聪明的女人。

      而萧易的眼神却在月临身上多停了片刻。这分别的月余对于他来说,时间实在有点长了。如果可以,他想要立刻就伸手把月临揽在怀里,感受她柔软的腰肢。但是——他要忍。

      “萧少侠?”

      “嗯?”

      秦少狄看见了萧易凝滞在月临身上的目光,得意的笑了起来:“不错吧,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

      萧易攥紧了掌心,心中止不住的冷笑:你的女人?月临不过是一心复仇,将自己送给了你。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顾及着青龙会的名声和月临的安危,萧易早就要和他决一死战。

      秦少狄轻车熟路的端起酒坛子,将酒替自己和萧易斟了一杯,悠闲道:“女人如衣裳,萧少侠若是喜欢,回头我将你送到你住处就是了。”

      萧易已经将一双瘦手攥得骨节分明,恨不能咬牙,但故作平静问道:“秦庄主就是如此对待你的衣裳的?”

      秦少狄微微笑道:“我都说了是衣裳了嘛,这衣裳没有了,再买就是了。但这手足——”

      秦少狄说道手足两字时,抬起头来直直看着萧易,眯起眸子来,又狠又冷道:“听说静水山庄的杀手未得我命令便灭了贵派,我现在已将他们砍了手脚,吊死在山后小林中,萧少侠有没有兴致一会儿去看一眼?”

      萧少侠只觉得仿佛胃上被捶了一拳,瞳孔微微放大,灭我门派的人——已经死了?是被秦少狄杀死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秦少狄喝下一口酒,淡然道,“不听话的狗,就只能宰了做下酒菜了。况且——萧少侠是上面要的人,我怎么能不好好招待呢?所以,萧少侠若是看上了月临,只管开口便是。”

      萧易看着眼前泛着光泽的玉酿,鼻子里一声闷哼,端起酒杯仰面饮尽。

      秦少狄仿佛对他不错,从见第一面,到请他喝酒,到今天又说为了他杀了自己的手下,还说要将月临给他,可萧易对他依旧根本没有半点好感。他想报仇,他也想要月临,可他不想和青龙会有半点关系!

      秦少狄看着萧易喝完,巴巴地笑着问道:“秦少侠肯喝我的酒了?”

      男人之间喝酒,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彰显友谊的。但是萧易的这一杯酒,并不是与秦少狄的和解,当然也不是同意入会,这酒是在给自己壮胆——他终于要下决定了。

      “庄主,酒来了。”月临端着两壶酒款款地有走了来。

      她依旧微微笑着,仿佛她根本没有听见方才秦少狄和萧易关于自己的话。她没有去温酒,酒当然还是冷的。只是这时,秦少狄和萧易都没有心情去管酒。

      萧易一心想要弄死秦少狄,而在秦少狄的计划中,月临并不会在此时出现。他的计划颇为平静。以温酒为借口,让他在明,月临在暗。若是萧易有所图谋,则两人一起除之而后快。若是萧易决意归顺,那么温好的酒再端上桌面不迟。——那么此时,月临的出现是什么意思?

      萧易放下酒杯时,眼中已然露出了冷冽的寒光。当日他面对杀他兄弟,劫他货物的七杀手时,也是这样的寒光。——没错,他要在这里报仇了。

      秦少狄当然已经看见了萧易眼中的冷色,他的瞳孔微缩,他的直觉看来又准了一次。他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

      月临没有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她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面上,甚至连头也没有抬,没有看秦少狄,也没有看萧易。

      秦少狄见到月临本该觉得安心,因为月临是他的人。更何况,自己的身手本就不输萧易。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心慌。月临的神色不对劲,举动不对劲,到处都不对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月临第二壶酒堪堪放上桌面,萧易的鞭子已经出手。他与秦少狄本就临桌而坐,咫尺之近,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鞭子抽出一扬,鞭梢就已经缠上了秦少狄的脖子。而秦少狄的弯刀根本还没有出鞘。

      “你——!”秦少狄反手立刻捏住鞭梢,用力拔开,奈何萧易这一条倒刺鱼鳞鞭已经越咬越紧,生生地要将他勒死。面孔已经憋得血红,他咬牙却只发出了一声微弱得声音。他只知道西北第一鞭的萧易擅长远攻,没想到他竟然喝着酒,将鞭子当绳子用!他没有料到,也没有防备,但是他不愿意死。无论是谁都不会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无动于衷的,尤其是秦少狄,尤其是正年轻力壮、事业风声水起的秦少狄更加舍不得死。

      萧易咬牙压低了声音道:“秦少狄,静水山庄杀我风梧,我要你去地下亲自给我师傅兄弟赔罪!月临是我的女人,你碰她半分半毫,我今天全要讨回来!”

      秦少狄只觉得所有的气血都已凝固在脖颈上,听到月临二字从萧易口中说出来时,心更是颤了颤。果然不对劲……但是月临明明是自己的人……怎么会变成他的人?

      月临当然没有走,她放下酒后,就眼看着萧易得鞭子缠上了秦少狄的脖子。她便就这么看着,束手而立,甚至还微微的冷笑了声。她似乎是很欣赏他这垂死一般的眼神,仔细地看着,满足得很。

      秦少狄已没有再多余的时间吃惊,他也不奢望月临再帮他,只是一面用左手捏住寸寸逼近的鞭子,又用右手摸索出腰间弯刀,轻轻用力——并未能拔出刀来!

      这柄弯刀他用了十年,从年少时用到如今,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挥刀的路数,只是今天似乎又是失算。他轻轻一用力,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了。毒,是那种散入穴道无色无味的毒!他再朝月临那里看去时,他看见了月临脸上绝美的、得意的微笑。

      酒坛、酒杯、酒壶,所有的东西都是月临准备的,能让他中毒的,只有月临。

      萧易的鞭子缠上他脖子时,秦少狄并未感到害怕。因为他还有刀,他还有月临,他还可以绝地反击。但是这个时候,他从月临脸上自信满满的微笑中,窥见了自己的恐慌。而脖子上的力道似乎并不是想要立刻制他于死地,反倒是步步逼近窒息,这种缓慢的痛苦,几乎要将他逼疯。

      萧易已经红了眼睛。他仿佛又看见了几个月前师门惨死的情况,仿佛又回到了满地腐尸的风梧派——他恨,不管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罪魁祸首,但是他是静水山庄的庄主。他要他死,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而他现在做到了,他的鞭子正缠着他的脖子。他将浑身的力气分成了一百八十份儿,时间每过去一秒钟,他手上的力气就加一分力气。鞭子怎么用,用得到不到位,根本没有关系。他只要秦少狄死,而且要死得痛苦。一个人的痛苦要抵得上整个门派里的人的死亡!

      现在的秦少狄已经浑身都发不出力气来了。他并不与萧易对视,因为萧易本来就可以算作他的仇人。他会出手,并不在意料之外。他垂死的眼眸看着的是月临,他爱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现在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在笑。

      月临依旧在笑,她轻巧的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仿佛是一根针扎进了秦少狄的心脏上。她说:“秦庄主,我与萧易本是师兄妹,您怎么忘了?”

      “为……什……么……”秦少狄的面孔已经变成了绛紫色,眼球也似乎要因此而崩出,但他依旧用最后一口气朝月临说出了这三个字。

      月临依旧在笑,依旧在欣赏,她背着手,仿佛是邻家女孩儿在赏花一般地凑近了秦少狄的耳朵,柔柔地说道:“我受够你了。”

      秦少狄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痛苦之色,然后又是一闪而过的冷笑,竟然用一种极致嘶哑极致痛苦的声音吼道:“青龙……!”

      月临听那青字一出口,脸上的笑立刻冷了下去,再也笑不出。她当然知道秦少狄要说什么,她也知道秦少狄要提醒她什么,可她不能让他说出来。月临缩了缩玉臂,袖中滑出一柄冰冷的匕首,匕首出鞘,极寒。月临用尽全力,将它插进了秦少狄的后心。秦少狄浑身经脉早已软了,此刻只能当具木偶一般,任凭月临的刀子捅进来,任凭萧易的软鞭越勒越紧——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没命活了。

      直到断气,秦少狄也没有合上眼睑,只是直瞪瞪地看着月临。

      为什么呢?他并没有灭风梧派,那是月临做的。而月临又为什么要杀自己呢?受够了?秦少狄还有话要仔细问月临,可是他没有机会了。杀他的不是萧易,是月临。杀他的不是他的敌人,是他最信任的女人。

      看着秦少狄不再动弹,萧易这才送下手来。用风梧派第一的手,用西北第一的鞭子,勒死一个人。这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胜利,是暗杀,是不被人称道的。——可那又怎么样呢。萧易为了杀死这个人,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牺牲,自己的名声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而秦少狄究竟是不是灭风梧派的罪魁祸首,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萧易的大仇现在已经报了。而且他可以带月临回家了。

      月临只是扫了一眼已经不再动弹的秦少狄,便再也不看他。她那碧水一般的眸子,看着萧易,仿佛要哭出来一般,柔柔地喊道:“师兄。”——仿佛她从来就只是个娇娇弱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师妹。

      萧易长叹一口气,将她揽在怀中。良久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自己的手仍旧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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