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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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即使刚刚杀了人，我也一点也不觉得难受恶心。看来，也许、也许……曾经我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吧……”少女轻轻的呢喃飘散在风里，低不可闻。不过下一秒，她就抛掉了心中那丝细微的惆怅感，重新振奋了起来，“广陌，这把奇怪的刀真好用！虽然刀刃很薄，又不像剑或者匕首那样是双开刃的，但是很锋利呢，用起来很顺手。我能不能把它留下来？”少女轻快的声音将青年从沉思中唤醒，他的睫毛颤了颤，之后抬起眼来，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那个明媚笑着的女孩。本来是想说只要有他在，便自会保得她的周全，但一想到刚刚那激烈的打斗场景、一想到少女利落的身手，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罢了，有武器傍身也好，这样一来，之后若再遇上危险而自己又顾及不上的情况，婉兮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日本刀，好像又有人称其为武士刀的。世界三大名刃之一，本来是从中国的唐刀演变而来的，刀身较轻薄，刃口锋利，所以还是挺适合你用的。不过，这是野太刀吧，对于你来说，刀身是不是有点长了？”温广陌有点不忍直视的看着身高一米六几纤细娇小的少女挥舞着一把刀身一米五以上的长刀——实在是太违和了点吧，就算要用刀的话，也应该用小太刀的。
“对啊，好长的刀，刚刚拔出来的时候都有点费劲呢，看起来，很不适合在狭窄的地方使用的样子。而且也太招摇了，不适合隐蔽，带在身上实在是太招人眼球了。”婉兮有点可惜的道，依依不舍的放下那把野太刀，注意力一会儿就被旁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吸引走了，“说起来，那个女人，她没事吧……”
到了这时候，少女便束手无策了，打打杀杀的话她还行，但是论到救人，她就帮不上太大的忙了。虽说对于外伤之类的，她还会简单包扎一下，不过也仅止于此了。这个女人情况不太妙，不只是外伤严重，内伤明显也不轻。脸色泛着病态的晕红，额头上都是冷汗，看起来还发着高烧的样子。果然，这个时候，还是得靠温广陌这个正牌医生。
青年也倒没有辜负自己医生的名头，只是把了把脉，便有了医治的方法。
“婉兮，去把我医药箱里的金针找出来，递给我。”一边大略的看了一下女人的脸色，一边一手按压动脉止血，青年头也没有回的淡淡道。
金针？那似乎是……用于针灸的某种医疗器具吧，好像有点印象，但是记得不是很清楚，大概看见实物就会想起来了吧……少女虽然有点迷茫，但是看着广陌似乎腾不出手来的样子，还是乖乖地跑到一边打开那个一直以来就让她十分好奇的大箱子。
哇塞，这些都是什么？少女看花了眼，但倒是渐渐想起了一部分东西。箱子中有传统的金针、火罐、银蓖、磁烽、喉针、舌压、钩针、治管、通脓管等器械，这些自己都模模糊糊中能认出来，大概以前见过吧，一看到实物，器具的名字就浮现在自己脑海中了。但是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器械自己并不认识，比如说那像是注射穿刺用的……针管？造型有点奇怪啊……还有一些钢制的物品，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婉兮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仔细研究一番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只是动作迅速的拿起用布包着的金针，顺手又抄上了一些药布和药棉，便急匆匆的赶去将这些东西交到了青年手上。
“把这里按压住，可以压迫血脉，减缓血液流出的速度。”广陌指着某个血流不止的伤口的上部，让少女按压住，她也便乖乖照做了，接下来，婉兮就只是一头雾水的看着青年不断地用针扎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广陌，这是干什么？用针扎的话，她不疼么？”少女有点迷茫的问道。
温广陌这时候倒是不再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之类的话了，对着那个衣不蔽体、伤横累累可以说惨不忍睹的女人的身体也是目不斜视，只一心一意的将金针扎入穴位，显示出了其过人的心理素质。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她有很多地方血流不止，似乎当务之急是止血的样子，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按其出血量，一时半刻不会有生命危险。其实现在最麻烦的是她身体内部存在着许多遭重击而造成的淤血、挫伤，这些淤血阻塞的内部血液循环的完整畅通，是很危险的。现在我必须先刺激她的穴位，将她体内的气血理顺了。不然要是不管不顾的话，长期下去她就会气血紊乱、经脉不顺，最后一命呜呼的。”
即使是在紧急的治疗过程中，青年竟还有空分出一点余力来回答少女的提问，可见，对于这种程度的伤势，他治疗起来早已是是游刃有余了。眼角余光看见婉兮那副担忧到不行的样子，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柔光，忍不住温言安慰道：“不过伤的不算很重，虽然看起来有点可怕，却并未危及性命。我先为她大致处理一下，接下来把她送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吧，好生将养着的话，过十天半月的便没什么问题了。”
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少女悄悄的红了眼圈，“那些说着奇奇怪怪语言的人，到底怎么回事？是外族人么？”
广陌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语气有点微妙，使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那些便是所谓的日本人了吧，之前听人说起过。近几年闹腾的有点厉害，在中国烧杀抢掠的，无恶不作。”
即使是在说着这沉重的话题，青年语气也是淡淡的，毫无一丝感情的波动。
婉兮没有注意到青年眼中透出的那丝幽深玩味以及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只是兀自难受着，“好过分，像这个女人一样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还有很多是么……”她忍不住伸出手来，似乎生怕弄疼了那个昏迷的女人的样子，开始隔着空气小心勾画着那人身上斑斑的血痕与青紫。突然，又像是不小心被开水烫到了一般，倏的缩回了手。
“简直禽兽不如！我要把这些人渣……全部送回地狱！”
听到少女这好像是宣誓一般坚定的语气，温广陌稍稍抬了抬眼，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尔雅，叫人如沐春风，见之忘俗。但是眼神却是令人猜不透的意味深长，“婉兮，你对于杀人一事……是怎么看的？”
少女沉吟了一会儿，好像是没有听见青年的问题，只是淡淡的抬头仰望天际飘过的那一丝流云，许久之后，才轻轻道：“世上，生物总是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大家都视这些为理所当然，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事实上，能名正言顺的杀害别人的理由，从一开始，便根本就不存在。只要是夺去生命的行为——全部都是恶。”
她顿了顿，轻柔的语气中渐渐多出一缕沉冷肃杀的味道，“所以，我不会为自己的杀人找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或是借口。杀人便是杀人，是为罪恶。不过的有时候……就算明知道这是恶事，也是不得不做的。为了自己所深爱的人也好，为了无辜又不相干的旁人也好，亦或是为了这个正饱受着折磨的国家也好……这些都可以是我斩杀那些日本人的理由。你看，可以有这么多理由，但是这些到底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只可以称得上是理由，却并不是我的想法……”
温婉兮转过头，有别于一直以来温柔如水的样子，她突然之间露出一抹桀骜不驯到有点张扬的笑容来，“我只知道，我做这一切，只求问心无愧。杀人又如何？脏了自己的手又如何？我想做，那便做了。杀人是为恶，但就算这份恶终将结出罪业的苦果，到了一切终焉的那一刻，我亦会欣然食之。”
温广陌心底坚硬的一角隐隐崩塌，他不由得被少女所感染，同时亦忍不住的想道，自己又是否能如少女一般有这种坚持，这种就算面前是碧澜滔天、针山火海也可以一往无前的追求下去的坚守，就算是身堕无间地狱，也无怨无悔的坦然？
青年的出神只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下一秒，他便清醒了过来，“婉兮，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想要杀尽这些东瀛匪类，还是不太现实。要知道，现在中国各地，可到处都是生灵涂炭的场景。凭你一人之力，又如何杀得尽那无数丧尽天良的施虐者，又要怎么样来拯救那无数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虐者呢？所以，你准备如何做？”
“就算是不能管得尽天下事，但我只要顾及到我眼前的事情就可以了。憎恶的人就统统砍杀，想救的人就去努力拯救，倾我所能的话，这个世界总会有那么一点改变的吧。要是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便明哲保身、什么也不去做的话，就算是我自己，也一定会看不起自己的。”婉兮的眼神熠熠闪光，好像比这轮明日还要耀眼、还要灼人。
“我只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那轻柔缓慢却又坚定的声音，是这么说的。
温广陌的神思有点恍惚，这个人，果然是不一样的，跟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她可以毫不拖泥带水的斩杀敌人于刀下，也可以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受伤而难过到红了眼圈。
即使是沾染血腥的身姿，也是如此的美丽，美丽到惑人。
不管是爱也好，恨也罢，她都是这么的纯粹，纯粹到耀眼。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着，就当做捡到了一只小猫小狗一般的，好好的把她养起来便是。之所以温柔体贴的对她好、尽心尽力的保护她，不过是因为，温婉兮是他、温广陌的东西罢了。温婉兮没有记忆、没有过去，她的名字是他取的，她的姓氏是随他的，她的命也是他救的，所以，温婉兮便是仅仅只属于他的东西。
——对于自己的东西，他总有一种超出一般人的执着，只要是自己的物品，在他还喜欢的时候，又怎么可以不好好保管妥善呢？就算是倾尽全力也不为过吧，即便是给她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那也无可厚非不是么？因为那可是——他的东西啊。
至于之后？呵~若是有一天不喜欢了、厌倦了，那丢弃了便是。
他一直都是如此想的。
也一直都是如此做的。
但是在这一刻，在这曜日高悬的秋日午后，迎着炫目到刺痛瞳孔的光芒，望着那仿佛被光线镀上一层金色耀边的少女温柔又清澈的眼睛，他一瞬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对于少女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他却是突然有点说不清楚了。
温广陌从来都是一个冷静理智到近乎恐怖的人，他能够站在世界的边界点上，淡然无情的分析所有人类的感情——包括他自己。他的情绪从来都没有过太大的起伏，而所谓的深爱或是憎恨，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名词的定义一般，与他本身毫不沾边。他无从体会，也不屑于去体会。
就是这次离开族里时代隐居之地出来寻找失踪的父亲的行踪，也只不过是因为，那是“他的”父亲罢了，既然自己的东西不见了，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找回来呢？
从小到大，独属于他的东西，便是少得可怜的。
父亲常年云游在外，叔叔伯伯对自己的照顾只是应付了事，至于他生活的舒不舒坦、开不开心，那是全然无所谓的。好的东西总是宗家的那帮受宠的孩子先挑选，留给他的，不过只是一些残羹冷炙。
所以，对于能够被称得上是“自己的”那些东西，他总是看得格外重要的。
正是因为父亲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父亲，他才会努力的去寻找父亲的踪迹，但真要说是对父亲有多么深的感情的话，那可真是……呵~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来的。
也真难为自己那个愚蠢善良的父亲了，这么多年来，他可是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一个温和无害的好孩子的啊。
人类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柔软而又脆弱的生物，即使是最为强硬冷漠到可以压溃一切的坚韧之人，在沾染上温暖之后，恐怕也不会舍得再放手了吧。对于温广陌来说，温婉兮就是这份温暖的存在，她就像是无孔不入的细水，那种绵绵长长潺湲不断的水流，能够温润一切。滋润他干枯到快要崩溃绝望发出呻~吟的细胞，也将那灵魂深处的浑浊血腥与被压抑住的残忍暴虐一并洗涤而净。
“婉兮，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想做什么我也不会阻止。只是唯一有一点，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离开我的身边，你要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让我与你一起。”青年嘴角那抹温润如玉的浅笑，令阳光都黯然失色。
“这还用说嘛！”那个回答，连着少女温柔带笑的眼睛，就此烙印在了温广陌的心里，这一生，都再也难以忘记。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