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不遇》莫予Lava

16、Chapter 8(2)

　　04
　　尽管莫子余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慕宁平，慕宁平依旧我行我素，依旧无时无刻向她施加从未有过的关怀和照顾。
　　同剧组的人员一致觉得慕宁平是自讨苦吃。在小编剧向他表白的时候，他果断拒绝了她，现在人家有了男朋友，他又千方百计地撬墙角。
　　慕宁平对周遭人的看法一向不在意，他当初拒绝莫子余是因为真的不喜欢她，他现在对她好，也是真的想对她好。
　　一个女孩子暗恋了他足足七年，她的生活几乎是以他为中心的，她的情感浓烈又深刻，慕宁平动容的是这个。他总觉得，世界上不会有人这样喜欢他了。过去的慕宁平未必需要她，但现在的他，很需要她。
　　他不知道这个足不足够成为爱的理由。
　　雪山的拍摄结束后，莫子余感冒了，不停打喷嚏流鼻水。莫子余潜意识觉得，她感冒不是因为冻坏了，而是因为照顾了慕宁平被传染了。
　　她问简央拿了几包感冒药就匆匆回房间休息。
　　她吃完药睡意正浓的时候，慕宁平敲门进来了，他拿着一杯姜茶，雾气缭绕，模糊了他的眼。
　　莫子余半撑着从床上起来，防备地看着他，”你又要干什么”
　　“姜茶。”他言简意赅，走到床边，将保温杯放到她手里。
　　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很温暖。
　　莫子余低头喝了一口，生姜的辛辣自喉咙漫向四肢百骸，全身温热舒畅。她无意中看见了慕宁平通红略肿的手指，她的心底忽地一软，脱口而出，”烫伤的”
　　慕宁平漫不经心地看了手指一眼，”没事。”
　　莫子余放下姜茶，从床头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小药包，拿出一管烫伤膏，拉过他的手，”烫伤可大可小，不理的话很容易发炎。”
　　“你连烫伤膏都随身带着。”
　　莫子余愣了愣，敛下眉眼，”这是蔺颂替我准备的，他总是很周全。”
　　慕宁平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沉声说:“我也可以很周全。”
　　莫子余挣开他的手，将药膏直接塞给他，”自己涂。还有，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撬墙角很不道德吗”
　　“在你眼里，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人，不是吗”他淡淡地说。
　　“慕宁平，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心意，你明明不喜欢我不是吗”莫子余软下语气，”你不喜欢我就不要招惹我不要动摇我，不对吗”
　　“不对。”他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就是这样，如同利箭一样锋芒迫人，从来不给人靠近了解的机会。那时候，莫子余最喜欢他的冷傲孤寂，但是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坦诚相待、全盘托出吗
　　莫子余看着热气腾腾的姜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慕宁平确实可以很周全，但这个周全却不包括他自己。他永远死守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密闭空间，他不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
　　05
　　莫子余吃了感冒药后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与她同一间房的简央已经睡下了，她睡得有些久，现在丝毫没有困意，她披着羊毛披肩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
　　夜凉如水，民宿里灯光如豆，星星点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站在走廊出神地看着摇曳昏黄的灯火，宁静柔和。
　　“睡不着”慕宁平简直神出鬼没，一声不响地出现在她身后。
　　莫子余没有回头看他，”睡太久了，出来吹吹风。”
　　“感冒了还吹风，看来你是不想好了。”他语带嘲弄。
　　莫子余不愿和他待着，转身要走。
　　他叫住她，”带你去一个地方。”
　　还未等她回答，他就已经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出民宿，上了车子。
　　莫子余懊恼，”你又要做什么”
　　他俯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唇角弧度上扬，在夜色中竟有几分邪魅的味道，”去了就知道。”
　　他发动车子。
　　莫子余皱眉，”慕宁平，你从来只想着你自己怎么样，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
　　“你不愿意的话，可以跳车。”他平静地说。
　　莫子余气急败坏，”你是以为我不敢吗”她作势要拉开车门。
　　他的眼光丝毫没有移到她身上，从容不迫地回答，”你当然敢，所以我锁门了。”
　　“你!”莫子余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今天，是我第一部电影开机的日子。”他忽然说，半边脸隐没在夜色中。
　　“那又怎么样”莫子余没好气地说。
　　“我的第一部电影，女主角是蓝夏。”提及蓝夏的名字，慕宁平都觉得舌尖刺痛。
　　“我知道。”
　　“我当时只是一个还在念大二的学生，我就拍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并且票房还相当不错。”
　　“我知道。”
　　“那是蓝夏和制片人睡了才换来的机会。这个，你知道吗”他云淡风轻地说。
　　莫子余只觉得喉咙胀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的光芒万丈、骄傲不可一世的男子，朝她打开了他的小宇宙，他的宇宙里大雨滂沱。
　　“我应该拒绝这个机会，但我没有。我应该狠狠地揍那个制片人一顿，然后带蓝夏走，但我也没有。”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自己。
　　“莫子余，这就是你想了解的全部的我。”
　　在这个圈子里要往上爬本来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莫子余不是不知道这些既定的潜规则。但她一直天真地觉得她所喜欢的人是纯白的、带着光芒的，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才华出众、他正直坚韧，他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实现梦想的，可是，原来她喜欢的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他没有她以为的不落俗套、纤尘不染。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夸大喜欢的人的优点，我们描摹他的样子、拼凑他无可挑剔的个性，有时回头看看，我们所迷恋的人不过是我们想象中的人。
　　莫子余以为，他的冷漠孤寂来自于他的骄傲、他的卓越，但原来他的冷漠他的孤独来自于他的防备他的隐藏他的自卑。
　　她不知道，在漫长孤单的年月里，他曾多用力抓紧爱，却又多绝望地被爱抛弃。
　　06
　　他停了车，开门下车，走下大片绿幽幽的稻田。
　　深蓝的夜空缀满明亮璀璨的星星，美丽又寂寞。
　　莫子余也下车，不发一言地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问我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为什么死缠烂打，因为我很累了，我想要去爱一次。”
　　“为什么是我”
　　“我拒绝你推开你，因为我觉得你的感情幼稚又狂烈，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就傻乎乎地等了我那么多年。我不相信不掺杂物质的爱情，我不相信什么良善诚恳，但你让我想要相信一次。”他垂眸望着莫子余泪流满面的脸庞，”就像现在，我告诉了你我的卑劣和自私，你仍然愿意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连我都不愿意看着我自己，可是你一直看着我。莫子余。”
　　莫子余记得，初中那时候，她每天骑车回家就偷偷地跟在慕宁平身后，看着风把他的白衬衣吹得鼓鼓的。上体育课，他打篮球，她就站在操场边看他大汗淋漓，灵活敏捷地将一个一个球投入篮筐里。
　　上了高中要住宿的时候，她就在饭堂里坐在离他不远的位置，看他吃饭、和旁人聊天。她会留心他爱吃的菜，留心他的新发型、新球鞋。
　　毕业后，她为了知道他念哪一所学校，在学校门口的布告栏里，几百个名字中一一寻找。
　　上大学，别的女生忙着打扮自己、忙着谈恋爱，她就攒下自己的生活费搭五个小时火车去他的学校，远远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周二下午两点之后会一直待在图书馆看书，他周三满课，他周四五点钟准时到球场打球。
　　她看过他的每一部电影，她的家里有他每部电影的DVD，每次看到导演那一栏出现他的名字，她比看到自己的作品更开心。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看着他。
　　她见过她太多太多美好优秀的样子，但她第一次看见他的伤疤。
　　慕宁平靠近她，眼底碎落斑驳的星光，他说:“别处或许不需要你，但我这里，很需要你。”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我愿意忘记所有不如意忘记所有疼痛。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愿意努力变成你所期待的样子。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眼泪滚落，隐没在璀璨的星光里。
　　莫子余闭上双眼。
　　她听见有什么碎裂坍塌了。
　　慕宁平俯下身，在她湿漉漉的长睫处轻轻一吻。
　　星空纯净温柔，仿佛他们从未有过波折，他们仍旧是青春里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