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年初长成》韩晓缘

43、第四十三章

　　人在痛苦难过，伤心失望的时候心里会想些什么呢？廖春宇此时一人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世界上其他的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是他廖春宇要经受这一切？廖志义的所作所为，中学校门口其他学生探究的目光，还有老赵那说教的话，这些场景像是幻灯片在廖春宇的脑子里快速放映。

　　哭肯定不能解决问题，却是发泄情绪有效的手段。自上初中以来，廖春宇还从未哭过。自从前天廖志义的电话，廖春宇的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没想到最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五月的傍晚，此时天空还没完全拉下黑色的大幕。操场上那孤零零的少年，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在狂风巨浪中迷失了方向。

　　也许是过了许久，或是根本没过多久，廖春宇的身边多了一位高高的少年。

　　少年弯下身，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别哭了。”

　　廖春宇泪眼婆娑的看了看眼前的人，是唐龙杰。

　　“你怎么……”廖春宇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你怎么来了？”

　　唐龙杰没有回答，调皮的问道：“需要我给你一个肩膀作为依靠吗？”

　　廖春宇脸上还带着泪痕，还是被唐龙杰逗笑了，开玩笑的说道：“给我个拥抱就好。”

　　可唐龙杰却当了真，他伸手将坐在地上的廖春宇拉了起来。

　　“你干嘛？不会真的要给我个拥抱吧，”廖春宇有稍稍的慌乱，“我开玩笑的。”

　　“我可当真了。”唐龙杰说着便将廖春宇抱入怀中。

　　两人有一定的身高差，廖春宇矮一些，脸靠着唐龙杰的肩膀。四周都是唐龙杰的气息，两人的肌肤之间只有各自单薄的外套。廖春宇听见了唐龙杰的心跳，每一下都强而有力。他觉得激动而又心安，好像所有的苦难都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不用再为这些事情而烦心。

　　廖春宇听见了唐龙杰的呼吸，甚至能感受到鼻息间的热度。唐龙杰的双手揽在廖春宇腰部往上一些的位置，这是廖春宇第一次被顾玲以外的人拥抱。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唐龙杰低语。

　　廖春宇如梦初醒，他的耳朵习惯性的红了。

　　两人坐在操场旁边的观众席上，望着远方出神。

　　“在你搬家走之后，我难过了一阵子。”廖春宇轻轻的说着，像是一阵微风，“我爸妈再吵架的时候，我也没有地方躲了。不过我想我总要面对的，一直让我妈独自去承担那一切也不对。再吵架的时候，我爸和往常一样打我妈，那次我没有跟之前那样就会哭，我拿起一旁的椅子，砸向了他。”

　　唐龙杰坐在廖春宇的旁边，静静地听着他的诉说。

　　“那次的场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廖春宇的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晚的景象，“椅子砸中了我爸，他当时正在揪我妈的头发。他很惊讶，估计是没想到只会哭的我有一天会反抗他吧。接着他就面红脖子粗的骂我是‘不孝子’，‘白眼狼’，什么难听骂什么。”

　　“真恶心。”唐龙杰瞧不起只会朝老婆孩子发火的男人。

　　“是的，我也觉得。说实话是你给我的勇气，小时候看到你那么会打架，什么都不害怕，我就想我不能一直逃避。所以从那以后，每次吵架，他只要打我妈，我就站出来保护我妈，跟他打。”

　　唐龙杰眼神中带着赞赏：“你做的对。”

　　“他一直对我也没下重手，可能还有那么点儿父子情分吧。”廖春宇自嘲的笑笑，“直到五年级放暑假的一天，他晚上喝多了酒回的家。一回来脸上就臭的跟粪坑一样，我跟我妈也懒得理他。结果还是吵架了，他打了我妈一巴掌，我冲过去用嘴咬他的胳膊。”

　　“估计是他喝的神志不清了吧，他用力的扇了我一巴掌，然后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压倒沙发上，说着‘我今天要掐死你个孽子！’。我真的觉得他想弄死我，因为他在我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重，我感觉有些呼吸不畅。”

　　廖春宇说着说着，眼泪不争气的又流了下来，无声无息。唐龙杰将手搭到廖春宇的肩上，轻轻的安抚着他。

　　“我妈简直要疯了，拼命地打着他，又打又咬，很快把我救了出来。然后抱着我冲去家里，跑到派出所报了警。可这种事情警察大多数情况都是调解，把廖志义喊了过去，他那个人一在外人面前就是和和气气的模样，最终也只是得到了口头上的警告。”

　　“我妈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她以前老是想为了我能有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愿离婚，现在却认识到不离婚只会让我受更大的伤害，便果断离了。廖志义没过多久就再婚了，还在永东县市里买了房子。我妈带我去问他要给我的生活费，结果被他们夫妻羞辱了一通，说是断绝关系，再不来往。”

　　“卧槽，”唐龙杰气的爆出粗口，“那他还有脸来找你？”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妈给打电话，告诉我是因为廖志义离婚了，被第二任妻子卷走不少钱，两人也没有孩子，所以，所以现在才会想起来找我吧。”

　　廖春宇心里觉得可悲可叹又可气，曾经他和顾玲一直希望廖志义能够变成一位好父亲，好丈夫，可事与愿违。

　　“他要是再来找你呢？”唐龙杰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是啊，如果再来找的话，要怎么办呢？廖春宇冷静之后也在想这个问题，这种事情没办法一直的逃避。

　　廖春宇思考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他不是要谈一谈嘛，那我就听听他有什么好说的。见一面后，也让他死心。”

　　“好，我陪你。”

　　从唐龙杰那里，廖春宇获得了很大的勇气，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有唐龙杰的鼓励，廖春宇敢于面对很多事情。

　　当天晚上，廖春宇把廖志义的手机号从黑名单拉了出来，主动打了电话。

　　对方接听的很快，听着声音很是激动：“小宇！”

　　廖春宇在宿舍楼的尽头压低声音说话，快速简短的说了明天在哪里见面，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廖春宇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勇敢。

　　第二日在学校三百米开外的一家小餐馆，廖志义在里面订了一个隔间，方便父子俩交谈。

　　唐龙杰如约陪廖春宇来到了相约的地点，在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你进去吧，我就在门口，要是有什么事，你喊我或是打电话都行。”

　　廖春宇看着那个帅气的少年，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好。”

　　走进约定的隔间，本来坐在椅子上的廖志义殷勤的起身，满是肉的脸上挂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小宇，快进来坐，我马上让他们上菜，怕早上菜的话都凉掉了。”

　　“不用，我不吃什么，和你说完话就走。”廖春宇板着脸，不为所动，双手攥成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廖志义还是让饭店上了菜，两人坐在圆桌两边，面对面。

　　“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廖春宇态度冷淡，“我记得六年级的时候你就说过，要和我断绝关系。”

　　“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廖志义的脸上一直带笑，“那个时候你妈提的要求太过分了，是爸爸做的不对，爸爸给你道歉。”

　　轻飘飘的一句话，好像就能把廖春宇和顾玲十几年所经历的痛苦与折磨全都带过。

　　“你说的轻松，打我妈，打我的时候，你知道给我们带来多大的伤害？”廖春宇的声音有微微的颤抖，他直视着廖志义的眼睛，等待对方的回答。

　　可对方依旧在笑，好像笑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一样。廖春宇早够了那虚伪的笑容，感到恶心。

　　“爸爸以后会改的，小宇。”

　　从这句话里廖春宇感觉不到一点分量，还不如一个屁有重量，对于廖志义，他是彻彻底底的失望。

　　“不用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会再见你。”廖春宇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餐馆。

　　廖志义跟在后面追了出来，看到一旁比他高许多，长的结实的唐龙杰，还是停下了脚步。

　　“小宇，有什么需要的就联系爸爸。”廖志义在身后喊。

　　廖春宇没有理会，在唐龙杰的陪同下越走越远。

　　“你说，大人们生孩子是为了什么？”廖春宇突然问道。

　　唐龙杰回答的干脆：“传宗接代呗。”

　　“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资格做父母呢？自己能照顾好孩子吗？能给孩子带来什么样的成长环境呢？好像生下孩子就万事大吉一样。”廖春宇碎碎念。

　　唐龙杰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用力踢出老远：“谁知道呢？”

　　“我想我以后若是没信心做好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角色的话，我是不会结婚，不会要孩子的。那样是对别人，也是对孩子的不负责。”廖春宇信誓旦旦的说着。

　　唐龙杰转过脸看身边的少年，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坚毅。柔弱与刚强这对矛盾体在少年的身上都有体现，他像是需要呵护成长的花朵，唐龙杰不知为何有想要保护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