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半眸

1、（一）

　　（一）
　　“啪”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到脸上，子影习惯性的勾起了嘴角。
　　“你还好意思笑！我问你，青龙帮的两批货是你给的？”
　　中年男人手握成拳，声音里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愤怒，跪在下首的青年却是波澜不惊，扔就挂着淡淡的笑回了句“是”
　　“啪”果然，又是不留情面的一掌，“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号子里再缺银子也不能接这笔买卖，青龙帮拿这货是做什么，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父亲教训的是。”子影淡淡的回，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
　　“三日之内你给我把银两退回，货拿回来！否则，门规处置！”
　　“是，子影告退”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反驳一句，嘴角始终勾起了些弧度，似笑非笑的挂在脸上。
　　一路走来，门中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大少爷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子影却毫不掩饰，甚至有了照面还会主动打招呼，坦荡自然的走进了自己房门。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有些事情太在乎了，也只能顾影自怜罢了，何必。
　　叫侍女打了水，洗了脸，子影坐在镜子前开始审视脸上的伤，被这门里的人看了笑话不要紧，他两天后还要出门见人，被人小瞧了可不好。索性，这脸上的伤看着骇人，两天时间，配上活血生肌的药膏，怎么也能好了。父亲下手果然留了些分寸，为顾全大局，这是忍着脾气呢，青龙帮的事情若是不处理好，早晚要爆发。
　　子影想着，却浑不在意的为自己上药，待一切处理好，将药箱放回柜子，才悠悠坐在桌旁，似对着空气说道“房梁上比这桌椅床铺舒服么？若是如此，我到不介意就这么跟你谈生意。”
　　话落，一个人影从梁上闪了下来，站在子影对面，一身黑衣，剑眉星目，表情阴冷似冰，虽不说话，却给人一种难以接近之感。
　　阳光穿透他，在子影的面前洒下了一片阴影，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紧了些许，子影却似毫无感觉一般，伸手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一杯，又拿了个杯子，斟满，推到了桌子对面，玩笑似得开口“煞气这么重，这屋子里有你要杀的人？”
　　那人停顿数秒，竟是在桌子对面坐下，拿起茶杯呷了口茶，冷冷的问了句“怎么发现的？”
　　跟顾墨相处久了，子影自是熟悉他简单明了的说话方式。
　　子影虽然筋骨奇佳，却因为早年的时候身子受了伤，又生了场大病，病好后便再不能习武，因此，别说是一星半点的武功内力，便是刀剑举得时间长了，对子影来说都相当吃力.一个一点武功都无的人，竟然能够探知到一个绝顶高手的存在，这件事，可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
　　“直觉，我只是说出来试试，你在就在，不在便罢了。”子影轻轻解释。
　　顾墨喝茶的动作一顿，有些僵硬的放下茶杯，“啪”的一声，茶杯应声碎成数块儿，茶水沿着桌角流了一地。
　　子影瞥了一眼，轻轻摇头“这么容易被情绪影响，可不符合第一杀手的美誉。”边说着边又重新倒了杯茶递过去。“帮我去杀个人。”
　　冷硬的声音简单开口“谁？”
　　“庄青岩。”
　　“青龙帮的帮主？”
　　“恩”
　　顾墨一皱眉“我不负责擦屁股。”
　　青龙帮的帮主前几日遭人刺杀暗算未成，现正养伤期间，戒备森严不说，江湖上不少高手也因探病缘由均住在帮内，别说杀个人，现在就算飞进去个苍蝇都费劲。
　　子影垂眸一笑“你以为是我派的人？”见顾墨没回答，他便接着说道“有你这个第一在，我何苦费劲请别人。”
　　顾墨一字一顿道“我很贵”。
　　子影顿了下，掩着嘴止不住的笑“你…...哈哈……你以为凌萧门近来亏了几笔生意，我便连请你的银子都没有了吗？”
　　顾墨挑眉，一点要笑的意思也无。
　　子影似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开口说道“你放心，账面上的亏空都是我故意做的，否则青龙帮又怎么会独独找我进货，不押这批货，我又怎么能把你送进去？”
　　青龙帮密谋造反已久，这次要进的是整整两箱子的兵器，如何让他们毫不怀疑的从自己手里把货买走，子影从两个月前便开始计划，近两个月来生意屡屡失败，偌大的凌萧门虽说不至于被吃空，但谁都知道，他们缺钱。青龙帮起初找到子影，他根本听都没听便一口回绝，直到最近一个月，才渐渐松口，最后在青龙帮答应开出十倍的价格时，接了这次生意。
　　当然，这些都只是江湖上的传言。
　　顾墨望向子影许久，沉声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嗯？”
　　“为什么不告诉老爷子？”
　　“我父亲？”子影半垂了眸，漫不经心的撩拨着桌上茶壶的盖子“算了，他最恨我的算计，有些事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顾墨冷哼一声“随你。”
　　子影清浅一笑，不甚在意，只是有些担忧的看向顾墨“小心，庄青岩被刺杀的事恐怕不简单，我怀疑……”
　　“那又如何？”顾墨冷傲接到，随即对子影挑了个眉“价钱我要三倍！”
　　子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好”，
　　顾墨起身离开，清风随着开启的窗子灌入，子影不由得咳嗽了两声，随即用手掩住，顾墨离开的身影为此一顿，微侧了头“看好你的身子。”
　　子影的咳声停了下，轻笑着抬头“我们的冷面杀手何时会关心人了？”
　　“只是怕没人付账！”顾墨转过头去，一瞬间消失了身影。
　　顾墨走后，撕心裂肺的咳再是止不住，子影艰难的自怀中取出药瓶，倒了两颗药出来，想了想又加了一颗，一连三颗吃进嘴中，咳嗽总算是缓解了些，子影的脸色却有些苍白，细小的冷汗贴附在额上，他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房门。
　　————————————————————————————————————
　　“大少爷，小少爷正休息呢，说了不想人打扰，您还是请回吧。”
　　子影被拦在了舒兰院门口，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管事段三虽说话客气，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显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府上遭到的白眼和奚落也不算少了，舒兰院里尤甚，起初他还会不平争辩，这么多年，却早就麻木习惯，也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是吗？”子影淡淡撇了他一眼，不愠不火，却让段三不由得有些腿软，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回了句“是。”
　　“那我等他醒来便是，有子影在，定保他睡个安生午觉。”
　　子影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步边跨进了院门。
　　“哎！大少爷！大少爷您留步！老爷说了，这舒兰院里事事得听小少爷的，您这不是让小的我为难么！”段三一边追着子影一边急急说道。
　　子影脚步一停“你这是在威胁我？”
　　“哎哟，小的我哪敢啊，只是老爷确实有交代，您当时也在场的不是。”
　　箫靖之确实说过，当着所有家仆还有子影的面。那一年舒兰院着火，谁都未曾发现，是子影无意中经过，拼了性命才救下萧桢。那年，十二岁的子影整个后背被一根烧断的横梁砸中，却咬牙忍痛带了萧桢出来。
　　萧靖之急急赶到，将昏迷的萧桢接过直奔医馆，留给子影的只有一句——祠堂罚跪。
　　并不是不委屈，只是子影想着，或许父亲回来，他可以解释清楚。然而，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他晕倒在祠堂，都未再见到一人。再一次清醒，是在舒兰院的院中，他被封了嘴，以欲图谋害小少爷的罪名，当庭责打四十棍，以儆效尤。
　　棍棍打在受伤的脊背上，差点要了他的命。直到很久后子影才知道，不是封嘴的布料阻止了他说出真相，而是父亲他，不想听。那次的伤子影养了半年，他只问过一次为什么，萧靖之没回他，他便不再问了，只是从此以后，子影再未踏足过舒兰院一步，也，再不能习武。
　　轻轻垂眸，睫毛在眼下洒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往昔的回忆，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懂得保护自己，懦弱又卑微的乞求着被爱的孩子了，受尽了凌辱欺负的人，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欺负回去。
　　“段三，你不过一个区区管事，非逼我动用门主的身份吗？子影若一定要进，凭你也挡得住？”
　　子影如今已是整个凌霄门的主人，倒并不是因为萧靖之有多器重他，萧桢从小便被惯坏了，实在不适合这个门主的位置，而子影，萧靖之知道，他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
　　段三被吓得后退了两步，仍旧不甘心，咬牙道“舒兰院的事会事无巨细的跟老爷汇报，到时候大少爷可别后悔。”
　　子影一挑眉“尽管去告！”转过头再未看段三一眼，径直走进了舒兰院内院，未有一人敢再上前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