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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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梵高在给提奥的信里写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Part1
Imai Yuka 今井友香小姐：
你好。我是忍足侑士。
收到来函应是近两周前的事情，但因此处通讯不便，信件时常有遗失，我至今未收到你所说的来信。我每隔一周会上网查询一次邮箱，于是今天才看到你的电子邮件。
如你所担心的，这里网络不通，我每次收发邮件都要徒步或搭便车走到附近镇上唯一的网吧，花十块钱上两个小时的网。已经过去一周有余，不知你现在是否仍需要我的回信。
你的邮件我已看了，对于你邮件所提出的问题作如下的回答：
第一，我在这里通信非常闭塞，得知迹部景吾获得职业金满贯后宣布退出网坛是由好友来邮告知，我两周前已获悉了。对于他的成功、急流勇退，据我与他相识十余年的一些了解，可以充分理解。
第二，我和迹部是国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对于他选择网球这条道路，身边的朋友都支持他的决定，他在这方面确实有过人的才能和天分，国中开始便带领学校社团成员参加全国性的比赛。另外，迹部天生有令人信服的领导力，他的头脑与才干在诸多方面都非常出众，加上追求完美的个性，无论他选择哪份职业都会有一番成就。伯父在他刚刚决定踏足职业网球时确实是反对的，但迹部当时心意已决，非常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去向。这些背景你可以从任何一个前网球部成员处得到证实。对于你来求证的“做运动员就放弃家业”的网络上的谣传，或许伯父生气时真的曾以此要求迹部再三权衡，他们最后的决定是迹部在适当的年龄时没有闯出名堂来就放弃职业网球继承父亲的衣钵。但迹部的性格并不是轻易说放弃的人，不会因为身后有退路就让自己放松，相反，他时刻都能保持一种充沛的状态，从国中我认识他开始便是如此，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他最初做出决定时确实承担了不小的压力，因为伯父停止了对他的一切花费，他的银行卡、名下的不动产，等等，正如你搜集到的资料，虽然家世背景是金融大鳄，但他初入网坛时却是白手起家。之后他所挣得的奖金不菲，尤其是职业金满贯之后，但和继承家业相比仍可说是九牛一毛。迹部确实是在任何领域都可以风生水起的人，在他退出职业网坛以后涉足金融业，想必也会有所成就。他最近可能去欧洲深造这个消息我并没有听说，但我认为是可信的。他头脑一向灵活，永不停止学习。
第三，我和他相识时间超过十年，但对他的了解还是在校园中时更多。因工作原因这两年我们的联系常常被迫中断，连见面机会也不多，对于你提出的问题我已尽力回答，而关于近两年的动向你应该有别的参考来源，恕我无法作答。
你们的杂志创意很不错，采访迹部的同学朋友以不同角度的口吻写回忆录。他刚刚宣布退役应该是个热门话题，不知两周过去我的回答是否有帮助。另外照片我都保留在东京的家中，身边并没有。网络上可能有以前同学保存的合照。
忍足侑士
2013.10.4 15：56 pm
今井友香小姐：
这几天我住到镇上，通讯很方便。照片附件已收到，都是我们以前的合照，现在回头看所有人都很青涩呢。迹部近期的照片甚至让我有点陌生，看比赛视频时又熟悉起来了。很高兴我的回复对你有用，祝杂志大卖。
在乡下网络不通，我的手机停机很久了，没有手机号。大学时读的是医科，现在是乡下医生，过段时间会驻留镇中心医院。
忍足侑士
2013.10.8 8：07 am
今井小姐：
我计划里近期不打算回东京。做医生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父亲有期待，全家几乎都是医生。没有在自己家的医院入职是因为想到其他地方积累经验，以后会回去。
只是一些近况不算多大私事，不必顾虑。如果你觉得有用可以写进回忆录：）
不知道镇上能不能买到你们的杂志。
另外，迹部确实已出发去留学了。你们应该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了。
忍足
2013.10.8 8：45 am
今井小姐：
这件事我从网络上知道了。也接到了很多好友的讯息。
迹部身上有一种冒险精神。他经常去滑雪和登山，我能想象他对此已经做好了计划。已经失联一天一夜，我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还没有确认结果以前我不想丧失信心。他应该是“大难不死”的那种人。下午有一台手术，如果你有新消息请通知我。
忍足
2013.10.15 11：24 am
今井小姐：
抱歉回复晚了。下午一台手术六个多小时，回家倒头就睡了。
这并不是迹部第一次，以前也有一次失联两天半。我不想做过多的担心。当时大家都怕他出事，他那时刚过十八岁生日。后来回来了，身上几处擦伤。这次因为是知名人物所以沸沸扬扬。但我相信他会平安回来的。
忍足
2013.10.16 23：20 am
今井：
……很惊讶你现在还醒着。我在小镇上已经习惯没手术的日子就日落而息，跟不上城市节奏了。如果迹部平安回来，也许会同学聚会。
我头脑中并没有那种假设。虽说是医生但对身边人从没有看淡过生死。我想你采访到的其他旧友应该也尚算平静，我们对他很有信心，他也从未让我们失望。
没做晚饭，在吃夜宵。我一个人居住在医院周围的公寓里。现在在等待奇迹发生。
你最开始的来邮就提到你是他的铁杆球迷。你的态度很理智。我和你一样对他有信心。
2013.10.16 00：56 am
今井：
做专访……我会考虑。等他回来以后。现在报纸传媒上铺天盖地都是失联的消息，确实不适合此时刊登报喜讯的回忆录。
我不日会回一趟东京。再联系。
忍足侑士
2013.10.16 01：06 am
Part2
短讯收件人：Atobe
本文：你曾经说我们俩应该冷静一下，我认为我已经足够冷静了。也冷静够了。
我的顾虑也许不如你多，一开始我很被动，现在并非如此。
一个人的生活可能更适合我。你有你要走的路。
发件人：Oshitari 2011/11/13 12: 04
短讯收件人：Atobe
本文：不知你是否收到我的信息。我已计划去其他城市做实习医生。一段时间里不会回东京了。
这不是心血来潮，我很早以前就这么打算了。以前觉得面前的世界并不着急尚容许慢慢考虑，但问题摊开摆在眼前时已无法回避。或许我们俩的答案是一样的。
我12月初就走。
发件人：Oshitari 2011/11/15 21：13
短讯收件人：Oshitari
本文：尊重你的决定。
发件人：Atobe 2011/11/15 22：20
短讯收件人：Atobe
本文：我明天上午九点半走。
发件人：Oshitari 2011/12/02 07：43
短讯收件人：Atobe
本文：航班延误。大概要到12点。
发件人：Oshitari 2011/12/03 10：15
短讯收件人：Atobe
本文：我到了。
发件人：Oshitari 2011/12/03 15：50
“おかけになった电话は今电波が届かない场所にいらっしゃるか、电源が入っていないため、かかりません。” 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或电源关闭无法接通。
Atobe：
你的手机关机了。我正在给你写最后一封邮件。我不知道你是否仍然在使用这个邮箱。
我要去的地方通讯很不方便，以后手机也无法使用。
说实话我买了两张机票，为了等你过来。不是和你一起走，是想等你来见我一面。第一班准点起飞了，我告诉你航班延误，想说那是最后两个小时。我知道你应该不会来，但还要给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
自从你上次说我们应该各自冷静之后还不曾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聊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了，只是想把仓促的人生郑重地交代一下。
认识你快十年。一开始没有想到事情会像今天这样发展。没有想到你会不继承家业选择职业网球，看起来很散漫的我却听从了父亲的意思。我所设想的未来和如今很不同。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但我确实想在离开以前把这些告诉你。
可能我们很久都不会再见面了。
你还记得吗？有天你回来，我表情有点反常，你问我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猜出来多少。那天其实是我妈来过。我告诉她我和朋友合租。她身边有钥匙，突然来看我。
那天我是在你房间里醒过来的。你已经出门了，房间里的味道还留着。
我穿着皱成一团的衬衣站在客厅喝咖啡，这是你给我的习惯，我在自己家里只喝茶。
门开了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回来拿东西。举着咖啡走过去，我妈以为我为了提神和省事才喝速溶咖啡，后来看见了咖啡豆。
再后来她看我穿得很邋遢房间里却没有睡过的痕迹，又走到你房间。
你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妈推开房门的时候，有一刹那我曾希望咖啡味道把里面残余的气息盖住。
看着她在床边缓缓蹲下捡起一只套子，我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她转过头，睁大双眼看着我。无法描述她脸上又惊骇又气愤的表情。
小时候曾以为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把我妈很喜欢的一对花瓶摔坏了一个，然后把成对的另一个从柜子里偷偷拿出来，挖空心思把上面装饰性的浮雕按照原来的方向摆上去。她回家以后路过好几次都没发现，我胆战心惊。后来有天她突然对着上面的小天使看了一会，睁大眼睛转过来看着我：“忍足侑士，告诉妈妈是不是你干的。你不知道两个花瓶上正反四个天使是方向相对的吗，把另一个按照原来方向摆上去花纹就反了啊。”
我妈很气愤还觉得很好笑，说给别人听：“……真是个傻儿子。”是的，她觉得我做什么她都知道。我永远都是小时候那个外表淡定偶尔内心捉急的忍足侑士。她很新潮，永远都在赶时髦。她说她猜得到无论哪个年纪的我在想什么，因为她也是从那时候走来的。无非是叛逆、假装叛逆、迷茫、浮躁和不成熟，可她终究无法给予我这个年纪所需要的理解。
记得有个亲戚家的孩子在国外想和别人注册结婚，被父母发现了，断绝来往。阿姨妈妈们听说这件事时的反应是：“天哪，看看他们，我宁愿他去吸毒”，“在外面跟外国佬学坏了，国外这种事情特别多，你看他们还想去新西兰登记？儿子白养了”。
我妈也是这种想法。我姐当时不以为然地说“你们的观念都太落后了，这是偏见”，被我妈说了一顿。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不正的三观“别和我说这是潮流，这是伤风败俗，你们小年轻不要什么都跟风”。当时我不曾感觉心虚，笑着看我姐和我妈吵了一架，我爸在一边看报纸，皱着眉头嫌她们闹，我姐摔门进房间。我以为爸如往常一样选择中立，却见他放下报纸对我妈说：“我们医院上次来了一个男孩子，才十七岁，同时患尖锐湿疣和脱肛……还在准备大学入学考试的高中生得了HPV，你说要是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社会风气，换在以前我简直无法想像……”
我妈频频点头。
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永远没有调解与缓和的余地。我那时候就知道了。
只是我想，如果那时你在，不知道会怎样。我会不会反抗。可是你不在。我只能一个人在原地站着。
看着我妈拣起地上的包装盒扔掉，又打开窗通风。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单手扶着窗台，可能感觉到了晴天霹雳，所以有点摇摇欲坠。
她没回头，声音有点发颤：“忍足侑士，我要你自己告诉我怎么回事。”
这情景，好比我小时候想象过一不小心把我们家最值钱的古董打保龄球一样接二连三互相倒下砸碎，又好比在我爸提起那个还没成年就得了HIV被家里人赶出家门的患者时朝他满不在乎地顶一句嘴，那是我能想象到引起最可怕后果的事情，连我姐都要佩服我的勇气。我没有看见我妈的表情，但我相信此时此刻她比我更慌乱。因为我一直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发生，而她却是被动地接受这个事实。她无法接受，她好像在发抖。我说，妈……
我晓得这一天终究要来，所以还有些揭开真相的痛快。
她没给我说下去的机会，也不打算听下去，冲我摆手：“……你别说了。”
“妈。”
“别叫我！你不要说了。忍足侑士你住嘴你听到没有！”
我住嘴了。明白她声音里愤怒的哭腔。
她第一次这么猛烈而迅疾地朝我发火，像阵搞不清方向的龙卷风一样跌跌撞撞摔门走掉了。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回家了。
你那时在各地训练，见面的机会不多，我没向你说这些。我只知道有一扇门为我关上了。
但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觉得我自己应该承受这些。我以为我们虽然年轻但却是抛弃了许多才在一起，我们为此而经历一些磨难和获得的幸福是成正比的。但现在我发觉我不能承受这些代价，我对未来的规划里没有五十年后我们仍然在一起的设想。我说过我一开始很被动，但却比你有自由。
我们的问题到底在哪里？我一直在问自己，但得不到答案。我很少反悔，但经常反思。我们没给过彼此承诺，好像以为本来就该在一起。我们每一次因为课业和工作分开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地道别，好像以后马上会再见，又好像即便再也不见也不会觉得奇怪。是因为这样才不长久，还是本来就不合适？
3月底你出发备战法网，我们至今未见。我一直知道未来不会永远如此，但没想到会是今时今日。我要走了，却看不见你。
彼此应该都知道那样的日子不会永远持续。直到最后一通电话你说我们俩应该冷静，我才意识到问题已经直白地躺在我眼前。我冷静的结果就是如此。
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我。我有奇怪的直觉，好像现在分开才是最好的。
也许我以后会后悔，迹部。那就让我后悔吧。
你去打你的职业网球，心无旁骛。我去做我的医生。我们不用再见面了。如果你还在使用这个邮箱，希望你能收到。如果这几年它一直被冷落着，就请你把密码忘记吧。
Oshitari 2011/12/05 09：24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