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一场清梦》悠蓝

2、(二)逃避

　　“父亲，我想读书。”一袭亮丽的明黄，晃得窗外的美景也有些失色，而此刻的黎静寒站在书桌前一脸正色。
　　黎未然依旧风度翩翩地笑着，只是这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父亲，我想进书院。”她重复了一遍，胸前有些喘气地起伏，稍稍泄露了她的焦虑。
　　黎未然敛然笑意，狭促地眯起了眼睛，他不是没有察觉，这个女儿自从大病伤愈之后就一改先前的娇怯，甚至有些张扬的狂傲！
　　“静儿，你应该知道学院是男儿该去的地方。”他缓缓地开口。
　　“父亲，女儿绝不输男儿！”明黄色的衣衫有些逼人的傲气！
　　黎未然锁眉，眉心的“川”字与一身墨色的长袍一起显得格外的突兀！
　　片刻之后，他坐回书案，漠然地摊开一张云纹宣纸，写下一纸魏碑小字。将它叠好，郑重地放入信封中。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将要面临着什么，老了，这是他们下一代的较量了……
　　“父亲。”见他出神，黎静寒出声。
　　黎未然不着痕迹地撇过脸，似乎自从她醒来他们就一直很客套、疏远。但沉静如他，怎会先揭开这个谜底！
　　“静儿，拿着这个去影纪书院，自会有人帮你安排好一切。”
　　“是。”她敛眉，接过，然后退出书房。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可在门槛时她微微驻足，转身看着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她的父亲！此刻的他正闭目似在思索，眉头仍不见舒和，他的父亲，那个传说中无比疼爱她的父亲，她怎会感觉他们之间似乎咫尺天涯！
　　仿佛感觉到她的注视，黎未然睁开眼睛，了然地点头：“静儿，为父都知道。去吧，黎家的事你不用操心，它不会是你的羁绊！或许……”他顿住，失去了尾声。
　　她知道他的意思，颔首，不再回头地离去！

　　对这儿，她不会没有感情，虽只是数月的“停驻”，可是它曾经让她感觉到了家的温馨！得知她醒来的消息时，黎未然的神采飞扬，黎静寒又怎会没有铭刻在心。那是第一次有人因为她而如此的惊喜。
　　也许，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吧……
　　她这样想着。
　　马车停在了黎府的门前，虽说是家，但却只有丁香一人送行。这，是不是有点让人心凉……可对于她，这已足够……
　　丁香原想和她一起去，可被她拒绝了。她的父亲，必须有人照顾，府内上上下下的丫头只有丁香入得了她的眼啊。
　　“小姐，你要保重。”丁香的眼里已是雾气重重。
　　她笑着上前，擦掉她眼角的泪花，在那个时代她见惯了电视剧中的送别，一直觉得矫情，可如今，她也为之感动。
　　“丁香，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好好照顾父……爹爹。”她看了一眼马车，东西都已经放置完毕了。虽然影纪书院也在帝都，可她还是选择离开黎府，并不是因为那分他所谓的“羁绊”，也是想给他和她一份“空间”，他们都需要时间……她知道，她的“衔接”做得并不成功！
　　“小姐！”顾不得主仆的礼数，丁香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轻抚她的背，那么紧的拥抱，让她想起了黑暗中自己的怀抱……
　　“你能守护的只有你的心！”那句话又若即若离地飘来。
　　她不着痕迹地从丁香的怀抱中抽身，浅笑道：“我会回来，不要这么伤情，不好。”

　　马车疾驰而走，只留下马蹄声空旷地回响……

　　他终是没有出来……她不无遗憾地想着。“想读书”只是一个借口，一个给两人台阶下的面子啊……可最后，她还是带着遗憾走了。
　　但她知道，她会回来，纵使在很久之后！
　　而他，是否在那时，才会真正成为她的父？
　　黎静寒展眉，影纪书院她零碎地听丁香提到过一些，印象中似乎那小丫头着了重墨给“影纪三公子”啊！那三个似乎很负盛名的少年……如今，她要会会了……
　　纵使是自不量力！

　　“到了。”车夫恭敬地掀开了车帘。
　　黎静寒细细地打量着书院，看得出是砸下重金的，金油红漆的门面与她脑中的书院相差甚远啊！
　　她抬步向内院走去，里面不似门面的金碧辉煌，可有些浓重的书墨之气，华丽却不失一份学者的肃穆。
　　她不禁莞尔，建筑之人煞是有心啊！
　　终于到了书阁，有些喧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黎静寒勾起嘴角，学院之中的喧闹之事又会是什么呢？
　　一袭墨绿色的长袍，黎静寒定睛望去。好俊的人儿，虽是男儿，五官却近乎妖冶，着实美得不可方物，一双明眸此刻却闪着睿智的光彩。她淡笑着走近，他郎声吟道：“笑古笑今，笑东笑西笑南笑北，笑来笑去，笑自己原来无知无识。“
　　一时间，无人接语。
　　黎静寒略一思索，出声道：“观事观物，观天观地观日观月，观上观下，观他人总是有高有低。”
　　那人转过目光，看向她，梢长的双眼诱惑般地眯起，道：“姑娘好文采！”
　　“公子过奖了，静寒只是略懂一二，不登大雅之堂的。”她目光流转，“影纪三公子”在这里吗？被众人说成如此才高八斗的学识不可能对不上刚才那联吧？
　　她还未言语，一低沉的声音从堂后传来：“一屋一橼，一粥一饭，檀樾膏脂，行人血汗，尔戒不持，尔事不办，可惧可忧可嗟可叹。姑娘以为如何啊？”
　　黎静寒看向来人，不如刚才之人的惊艳，却也称得上俊郎二字，只是刚才那句太过挑衅，她并不对他有好感。
　　看她不语，方才那俊美少年开口为她解围：“啸风，人家好歹是个姑娘，你怎能如此？”
　　“不妨。”她假意地笑着，反正以后这些人她都得打交道，不妨今天就结识罢，“一时一日，一月一年，流光易渡，幻影非坚，凡心未尽，圣虹未圆，可惊可怕可悲可怜。公子可是满意？”
　　刚才被唤作“啸风”的男子并未答语，只是对着那俊美少年说道：“成鹏，果然好眼光！”
　　黎静寒不解，可并未开口，单是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这位想必就是黎家千金黎静寒吧，在下展成鹏，久仰了。”展成鹏客套地说着。
　　“不敢。”闺阁女儿，外人如何久仰？难不成这黎静寒真是才色双绝？！
　　“那位是秦啸天，人家可是久负盛名的才子呢。”
　　黎静寒盈盈一拜，可秦啸天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傲！她在心中作出评判。
　　“你跟我来吧，先生早就在等你了。”展成鹏稍稍挪位，让出一条走道，“请。”
　　黎静寒笑着谢过，心中暗暗算到了刚才那是安排好的一幕，转头看向秦啸天，道：“你不来吗？似乎你应该在场才对吧？”
　　秦啸天挑眉，太聪明的女子总是带着危险的。他也迈开步子跟上后面，的确，他是需要到场。
　　展成鹏眉边向上微微挑起，果然不辜负他的期待啊！
　　黎静寒并没有错过他那个“精彩”的表情，直觉告诉她里面一定有蹊跷，不过日后一定能知道的事现在何必如此坏兴致呢？
　　“黎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尚想请教。”展成鹏说得极是谦恭，加上一张惊世的面容更让人心驰神往。
　　黎静寒稍稍定神，她已大致猜到他的疑惑：“展公子是想问为何要来此求学？”
　　展成鹏噤声，似乎略有所思地看着她。
　　“只是为文折醉罢了，书院何必拘于男女，不是圣贤之地吗？”她并不想说明，初识之人何必倾心以谈？
　　展成鹏还想言语，却教秦啸天生生打断：“二位，先生还在茗品阁等着呢。”
　　“谢过秦公子提醒。”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讽刺。

　　一路再无言语……

　　远远地，瞧见一个淡漠的背影。黎静寒心中一惊，一个背影，竟教她觉得淡漠，那人，她莫名有些害怕了。
　　似乎觉察到她的慌乱，秦啸天似笑非笑地问道：“黎小姐信佛吗？亦或是信命吗？”
　　摇头，在21世纪的时候她早被灌输了无神论的思想：“我相信人定胜天，命是人的手中。”
　　他不再看她，快步向前走着。
　　这个男人，她好笑地想着，畏惧竟一扫而光！
　　风过，几片落叶而下，有着枯萎的美丽……也有着决绝的意味……

　　“见过先生。”他依旧是那样的淡定，但在她眼中，却比刚才多了一分人味。
　　“静寒，十年不见，叔叔都快认不出来了啊。”话是亲昵不过，可口气依旧淡淡的。
　　黎静寒莞尔，如此云淡风轻的一个人总会留在这，难道浓重的书墨之气真能盖住世俗的污秽！
　　“先生，火暗窟，静寒已经忘却过往了。”她答得状似毫不在意。
　　他明显一惊，片刻之后才道：“他还真下得了手啊！”
　　黎静寒蹙眉：“先生可是知道点什么？”
　　“忘了就不要再想起来了。”何必徒增忧烦呢！
　　不待她回答，他一摆袖。秦啸天明显地一笑，道：“黎小姐请随在下去吧。”
　　黎静寒并未罢止，上前一步，道：“难道先生没有其他要说的了吗？”
　　“改日吧。”他已累了。
　　“改日？先生难道不需要给我介绍这两位翩翩佳公子吗？”她用词轻佻。
　　秦啸天脸稍稍一红，不知该邀她出去还是等待先生回话了，一时间竟愣在那了。
　　“静寒啊，他们你哪还会不知啊，一位啸天，一位成鹏，还是一位你日后也自会相识。哎……”先生重重叹了一口气，“啸天。”
　　秦啸天知晓先生的意思，再次邀她出门，黎静寒没有再做什么，静静退下了。展成鹏也鱼贯而出。
　　待他们走远，阁中的人无奈地摇头，眼里透露出绝望的沧桑：“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