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允许我们相依为命》藤瓜

13、春天

　　第二天早操，散会后，同学们蜂拥往教学楼楼道挤来，王洪薇张家颖排在队伍里，潮水一般被推涌上去。不知什么时候家颖身后忽然挤进来一个火热的胸膛，那人双手故做无意扶她腰上，趁拥挤时与她紧紧贴着，家颖差不多整个身子都被他搂在怀里。家颖忙乱之中回头瞪他一眼，又怕人发现匆匆掉头，季洋便含着笑，头一低飞快亲了她耳垂一下，滚烫的大掌又故作若无其事地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游弋。

　　说不出到底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家颖整个脸都被烧红了，偏偏又摆脱不了他，抬手去掐他，手背立刻被他裹握住，捏了捏。一直等出了楼道，同学们散去，家颖才解脱出来。

　　周六下午给季洋补习，家颖犹豫再三，还是取了钥匙出了校门。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开门。

　　季洋看见她进来，就轻声笑了：“早看见你进楼了，开门开这么久？”

　　家颖假装没听见。

　　做讲解的时候，季洋浓烈的视线一刻不离追随着她，骚扰着她。她克制了又克制，还是搁下笔：“你态度端正一点行不行？”

　　季洋轻笑，视线搅缠着她：“我怎么不‘端正’了？”

　　家颖蹙眉回避：“你再这样，我以后不来了。”

　　“怎么，怕我喜欢你啊？”

　　“——”家颖开始收拾书本物品，一副打算践行诺言的模样。

　　季洋很满意她的紧张，按住她的手，声音又低又亲昵：“你要走了，到时候我考不上大学就算你的。”

　　家颖的防线开始崩溃：“你放开！”

　　“那你不许走。”

　　家颖不跟他讲价，下死劲去掰他的手指。

　　季洋干脆两只手一起握住，有人气力不敌，偏偏濒死挣扎。季洋一收一放，却绝不撒手，像在打情骂俏。

　　家颖脸都气红了，自顾尚且不暇，却担心起另一件事来：“季洋你再这样吊儿郎当，还怎么考得上大学？”

　　季洋一副包打天下的样子：“怎么会考不上，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什么意思？”

　　“到时候叫我妈给我们俩安排个学校，保证比你考得还要好，田文栋他爸都已经给他找好学校了。”

　　原来如此，家颖火冒三丈：“我的学校，我自己考，用不着你安排。既然你有安排了，也不用我再给你补课了，你的那些‘补习’费，我以后想办法还给你。”

　　她真急了，书也不要，挣脱季洋，开门就走了。

　　季洋也不拦她。

　　接下来季洋都没来上课。

　　好几天后，班主任突然说他要去英国留学，已经去北京办签证了。

　　季洋去了一趟北京，待了好些天才回来。回到班上，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他要走了，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段时间，家颖很少见到季洋。

　　季繁原是要等季洋高中毕业才送他去英国的，可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马上就要出国。签证、学校，季繁都让中介帮他在弄。

　　季洋偶尔来学校，同学们都簇拥着他，散伙饭一顿又一顿地吃，热热闹闹掀起了一股送别潮。连王洪薇都跟他吃过了散伙饭，他却没有再找过家颖。因此，就算他来学校，家颖其实也很少能见到他。

　　还没等到暑假，季洋就说签证已办妥，订了出国的机票。离别提上日程，不知是谁给季洋弄来一本留言册，全班都在上面留了言。最后王洪薇把留言册拿给家颖，让她也写几句。

　　她跟季洋之间的事情，班上同学都不知情。她本来不想写的，可即将天涯相隔，她端着那本小册子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在上面写了一句：“一帆风顺。”

　　没有落款签名，她的字迹，季洋应该认得出来。

　　季洋彻底离开学校那天，同学们都送他到校门口。季洋目光在人群里逡巡，没发现目标，只得失望地走出校门。

　　适逢月假，傍晚家颖收拾完所有物品离开学校。走到季洋租的那套房子底下，站了好一会儿，最后，黯然地回了家。

　　不知是不是天热，晚上她坐在书桌前，试卷上的题目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心浮气躁地翻来覆去，这时房东老板娘在楼下叫她去接电话。

　　到了电话机旁，心却怦怦地像要跳出来，不想接，又舍不得。

　　还是接了：“喂。”

　　“——”对方无人说话。

　　家颖也不做声，举着听筒。

　　两下里静默着，可谁也没挂。

　　半晌。

　　那边人语气蛮横：“你出来。”

　　理智在告诫，却按捺不住期待：“有——什么事吗？”

　　“你出来再说，我在桥边等你。”话音一落，电话被切断。

　　家颖合上话筒，瞧着电话机，突然特别难受。她没打算让自己去，可越不让自己去，越克制不住。她在家里犹豫了很久，电话一直没有再打进来。

　　又过去了许久，久到认为他应该已经离开了，才往桥边走去。

　　可没想到，还没走近，远远地，便瞧见路灯下斜依桥头的季洋，他定定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苦苦隐藏了那么久的痛苦无奈不舍内疚，好像一下子全被他捕获，所有秘密无所遁形。她几乎想立刻掉头就走，可是她来不及行动。

　　“我马上要走了，再见也不说一句吗？”

　　家颖停在那儿：“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晚上。”

　　“到了那边，好好学习。”

　　“——”季洋没吭声。

　　半晌过后，他道：“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那你——保重。”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吗？”

　　“这段时间，谢谢你。”

　　“还有呢？”

　　“——”

　　“我喜欢你的事呢？”

　　“你以后一定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季洋一下子变得无比暴躁：“张家颖，你最好真的没有对自己撒谎，你最好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家颖于是不说话了。

　　季洋暴躁了一会，可瞧家颖的模样，好像她才是可怜的那一个。他忍了忍，只得无可奈何收拾情绪。

　　静默。

　　彼此都不好受，谁也没离开。

　　“我很、舍不得你。”

　　“别说了。”家颖语气懊恼。

　　“不说的话，我怕我会后悔。也，怕你后悔。”

　　“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她说着掉头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季洋猛然醒悟过来，大步追上去。家颖被抓住手腕扭过身来，一脸泪痕，还在躲闪。

　　他焦急地去寻找她的眼睛：“你为什么哭？”

　　家颖胡乱抹掉泪水：“不关你事，你走吧，我要回去了。”

　　“哭成这个样子，还说不关我的事？”

　　家颖不说话。

　　季洋焦急地抬起她的下巴：“你是不是不想我出国？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

　　“你放开。”

　　季洋狠狠揽住她：“我不会放开你的，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我不出国也不会丢下你一个，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你放开。”

　　季洋勒得更紧。

　　家颖被他揉得骨头酸疼，却莫名涌起一股安定，让人心生贪婪，也让人心生恐惧。

　　“签证是我骗你的，机票也是我骗你的，我明天不走，我永远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