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花印》爱睡觉的懒骨头

2、第一章

　　三界六道出了个毒妇。

　　那个毒妇就是我。

　　一年前，杀妹抢男人未遂，反弄得自个儿摔入绝情池毁容的下场，我这个毒妇还真是个倒霉玩意。

　　为了让我这个令仙界蒙羞的毒妇早日离开，今早，仙帝下了个谕令，要把我嫁给鬼尊，美其名曰促进两界和平，深刻两界友谊。

　　鬼尊又是何人？

　　凡是耳朵没聋的都知道，那是个又老又丑，杀人如麻的邪物。当然三界六道还有个比他更加丑陋，更加凶狠嗜血的魔头——修罗王黑泽。

　　修罗一族不在五行之间，跳脱六界之外，乃是由鬼界的冥域演化而来，前任女王蕴荫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世间未有能匹敌者。

　　可是就在千年前，关于这修罗族内还是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前修罗女王蕴荫交出一界之主的地位，自此无影无踪。

　　二是新继任的王者黑泽不知从哪儿撞坏了脑子，竟敢一人长枪独挑十万仙兵。

　　这本是个自不量力的行为，无奈仙界酒囊饭袋实在太多，对方祭出一把赤红缨，一诛一伐间，十万鲜活性命转眼做烟云散。

　　后来，仙帝实在没法子，腆着张老脸去了趟神界，联合仙、神二界的极天之力力挽狂澜于危难，逼退黑泽，重伤其魂魄。

　　我觉得我该庆幸，他们只把我指给残忍程度排第二的，已经是仁慈。

　　仙界众人看着我的目光都带着悲悯，以至于小黑摇尾卖蠢从仙后侍女那要来的碧溪果都比往日多了几颗。

　　我向来都教育小黑，身为一只小黑狗要发挥自身优势，必要时候装傻卖萌是必备技能，这样才能讨人喜欢，毕竟要是我不在了，再也没人能护它，虽然就算我在了不过是陪着它一起挨打受人欺负罢了。

　　找了个树荫处，我一手抓着果子啃，一手摸着小狗的毛嗤笑，“小黑，我都缩着不出声了，她们为什么还要把我送给鬼尊糟蹋？”

　　自一年前，出了我毁容那档子事，仙后便起了把我送出仙界的心思，那时候我那父皇还有些良心，未曾答应，只可惜，他这良心也仅存了一年，早不知丢去了哪。

　　小黑舔了舔我的脸，泪眼汪汪的瞧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嫁鬼尊的是它。

　　看见它的可怜样，我反而不再自怨自艾，塞了个果子进它嘴里，笑着挠它脑袋打趣，“你说我们都处了一千年了，那也是乌龟王八的岁数了，情花田里的几条小泥鳅都成精了，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化作人形啊？”

　　“呜呜呜......”瞧着它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继续分析，“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它抬头好奇的等我说下去。

　　清清嗓子，我很大方的告诉它答案，“那就是你蠢啊！”

　　它摇摇尾巴对此很不屑一顾，然后跳出我的怀抱，跑去追逐飘飞的桃花。

　　不多久，它叼着一朵顶好看的花枝得意的向我走来，上面的桃花似乎还能滴出水来。

　　仙界有个叫做芙蕖的，是仙后最宝贝的女儿，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最爱桃花，为此仙后下了个命令，令所有仙家都要爱护桃树，有些个溜须拍马的，还拿着仙露一天六七顿的浇花。所以天界最不缺的就是桃树。

　　粉粉的花，嫩绿绿的叶子本是美好至极的东西，可偏偏入不得我的眼。

　　于是，我开心的把花枝丢地上狠狠的踩踏。

　　看着一脸黑的花朵，丝毫没罪恶感，反而觉得舒心的慌。

　　有能耐如我，自是要毁花泄愤一番，谁叫我比桃花枝强呢。

　　一旦我不高兴了小黑总会想着法的哄我开心，时常想，要是当初爱上的是小黑该有多好，也许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你以后化了人形一定要比风素涯好看，说不定我会考虑给你做媳妇。”

　　片刻，手抚上蒙了面纱的脸颊，想了想，芙蕖那么美，心地却是最坏的，风素涯那么俊，却也是最薄情的，又一脸意味深长的教育小黑，“你还是变丑点好了，好看的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又怕没说服力继续换了个方面给它洗脑，“你看啊，神仙大都貌美，自是有审美疲劳的，要是你丑点，说不定还能独树一帜满足某些女仙的口味。”

　　越想越觉得我说的在理，不免得意的点头，不曾想，这样一来，我便成了那口味独特的女仙。

　　那时的我定是脑子缺了筋，竟想着跟一个畜生相恋，可谁叫我缺爱呢，只要一点温暖就能让我陷进去，大概这也是我看上风素涯的原因吧。

　　那一年，他白衣翩翩而来，模样温润如玉，芙蕖要打我，他是第一个护着我的男子，为此得了仙后好一顿训斥，他说会护我一辈子，最后他却告诉我他喜欢的是芙蕖，在我为他几乎舍了性命，毁了面容之后。

　　真相之所以叫真相，往往就是这般鲜血淋漓。

　　“汪汪汪！”怀里的小黑动了动爪子，凶狠的朝着我后头喊了几声。

　　小黑向来温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只有，“呜呜”这般，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它是不是被隔壁百花仙子养的兔子同化了，连个狗性都没了。

　　思考了几秒，想起来它曾经如此对待过的只有那对男女，可来者究竟是谁？我无法分辨，于是我亦想不出该用怎样的表情转身面对。

　　由于我生性聪慧，最后出个结论，无论来的是谁，都必须是镇定的模样，这样才不会输了气场。

　　还未等我装腔作势一番，那人便出了声，“紫若。”熟悉好听的男音就这样悠扬的传进我耳朵，身子像鬼附身一般不住的发抖，于是我所有的伪装刹那撕裂的连渣都不剩。

　　转身，侧过半个头，我瞧见了个站在桃花树下的男人。

　　他一身金边白衣，逆光而立，身披云霞，墨玉额饰晶莹通亮，一根白玉簪子斜斜的挽上青丝，发尾随风而舞，恍若自古而来。

　　曾以为，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自是身心如一，无暇如玉的。可惜，我这人太肤浅，容易被表象迷惑，用戏本子里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天真到令人发指。”

　　芙蕖是我妹妹，自我毁容后，他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勾搭成奸，闹得整个六界都知道这个叫做风素涯的男人是芙蕖未来的相公，仙帝仙后的正牌女婿，实在是给了我狠狠一巴掌。

　　天真如我，迅速理清了现在他和我的关系。

　　扯唇，笑道：“小白，叫声姐姐来听听。”

　　以前，嫌风素涯这名字太难记，看他一身白衣，便唤他小白，还调笑他和小黑是天界的黑白无常，而不曾想到将来会有一天，他会同白无常般勾了我的魂，却又把它丢弃于油锅里任其皮开肉绽。

　　许是今儿个日光太多刺眼，眼角微湿起来，于是努力睁大眼睛，笑得愈发灿烂，可惜如今用面纱遮了脸，否则他便可瞧见我家盈水眼波底下一张笑得狰狞的脸。

　　他脸色僵硬，走近几步，复又抬手似乎想摸上些什么。

　　不知为何，见了他眼泪总会止不住的流出来。在那一刻，我迅速低头，眼中的泪落在小黑身上，消失在它的皮毛里，同时我也错过了风素涯那一刻的温柔。

　　眨巴眨巴眼，我不肯抬头，语调似有些哽咽，“不说话做什么，嫌叫我姐姐委屈你么，也罢，天界也没人看得起我，我本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呵呵，原是我想多了。”说这句话本就带着些自嘲的意思，不知为何，总想在他面前任性，哪怕是无理取闹。

　　月老家媳妇柳如就这样对待月老，柳如说这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当初我一味的以为风素涯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也把我对他耍小性子当做是我和他之间的情趣，许是养成了习惯，如今就算已经认清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改不得了。

　　“紫若，我……”

　　不待他继续说，我转身就走，佛说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了个男人，已占其五，低头瞧着渐渐逼近左手掌心的夺命红线，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彻底占全了，在这样凄凉的情况下我绝不能让他看见我流泪，否则我会连最后的尊严也失去。

　　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抓不住的，比如流水，比如指间沙，比如这个男人。

　　桃花如雨落下，祭奠着死去的记忆。

　　“小黑，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然后一个人孤独到死，是不是太过凄惨？”

　　招来妖花印救回风素涯性命的那一刻，我预料到了这结果，可我依然笑得快乐，因为我知道总有个人会身着白衣而来，渡我一世疾苦，掩我一生凌铄，可他现在却成了别人的男人。

　　永远无法忘记他那一句，“由始至终我爱的只有芙蕖。”既然这样，告诉他真相又能如何？

　　瑟瑟的躲在一棵桃花树下，哭的泣不成声。

　　湿漉漉的舌头扫过我的眼眶，一遍又一遍，紧紧拥着小黑，体会最后一点温暖。

　　没多久，眼前一黑，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打我脸上。

　　芙蕖尖锐刺耳的嗓音猛地戳进我的耳朵，“贱人，都毁容了还想着勾引男人，果然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是个□□！”

　　她这话说得委实没有道理，谁说人丑就不能勾引男人的，当初未毁容前，大家都说我长得比芙蕖漂亮，可风素涯还是被她勾走了，至于□□一说实是无从考证，而此刻我竟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仙后护她，天帝纵她，我只是个母不详的小小私生女，就是趁了一时口舌之快，也难逃被报复的命运。

　　没有任何还击，我低着头，努力睁大眼睛，控制自己的呼吸，妄图能让眼泪流回眼眶，护着心底那最后一点儿尊严，轻抚着小黑的毛发，静静等她发泄心中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