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欲来时》片鸹

24、第二十三章

　　红莲不由分说地被猛灌了一口兔肉汤，整个人炸毛似地瞪着眼前的女子，目眦欲裂。从没人敢这么对他，开天辟地她还是第一个。
　　曦绾被他一瞪，倒真是被激起了斗志，天上地下，敢这么瞪她的，除了曲歌那个老顽固，他也是第一个。
　　于是二人干瞪眼了好一会儿，红莲终是败给她，从她手上接过汤碗，喃喃道：“不过，这兔子肉还真挺美味的。”

　　曦绾听到这句话，瞪得干涩的眼睛用力地眨了眨，等到眼睛不那么干涩了，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以一种了不得的口气同他道：“那可不，我可是炖了好一会儿功夫的。一般人炖不出这个味儿！”

　　红莲抬起脸，露出棱角分明的下巴，同她说话的语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他说：“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母亲也是这么煮汤给我喝的。”
　　“啊？……哦。”曦绾觉得自己可能有那么点受虐倾向，下意识设定他所有的对话都应该是让人炸毛的挑衅，猛然一温柔下来，姑娘家家的竟然有那么些的无所适从。

　　她一边挑拨着锅里的汤勺，一边盲目地扯开话题：“你今天为何又绑了我？总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炖汤喝吧……”

　　红莲坐起来开始调息，的确，他绑了她自然是因为从她身上他嗅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白石的气息，不然也犯不着大老远把她绑了来，一招毙命倒更适合他的作风。只不过这气息一到这林子里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令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

　　也亏得她机灵，煮汤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动了难得的恻隐之心，否则，在他手下是没有生还的可能性的，即便他此刻受了点小伤。
　　红莲感觉自己全身的气血已经顺畅，于是就地起身，瞭望了一下远处的夕阳。

　　曦绾以为他要走，一时情急拿汤勺堵在他面前：“你还没回答我，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吗？”方才是被赤练捆住了身子动不了，才没跟他动手的，怎么说浮屠经的前几卷也是有认真抄的，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不见得会弱他三分。

　　红莲见她这架势，唇边扬起一丝讪笑，在她惊诧的眼神下化作了一缕青烟，只有一个戏谑的声音回荡在这林间。“你听好了，我这种人是不会感激的，下次见面我难保不会再要你的命，你最好祈祷后半辈子都不要遇到我，记住我的话。”说完这番话，红莲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还会有下次，他将她一个人留在荡魂谷，天一黑谷里头的怨灵便会顷刻出动，那可都是些流亡了很久的怪物。呵，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多口舌了。自己有意放她，如今也只能怪她命不好了。

　　“呼，好一个狼心狗肺。”曦绾气愤地将手里的汤勺往地上一砸。

　　临桐一路循着血迹找过来，最后停留在一片林子的入口。
　　他唤来附近的树仙，一位鹤发苍颜的老树仙恭敬地朝他作揖道：“老朽不知临桐仙君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用得着小仙的？”
　　“你可知道几个时辰前，一个受伤的男子携了一名女子从这里经过？哦，那女子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男装。”
　　“女扮男装？”树仙捋了捋胡子，做沉思状：“老朽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仙君请莫要着急，老朽这就帮你查查。”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面古铜色的镜子，长袖一揩，镜中登时显现出此地半个时辰前的光景。
　　临桐亦是走近了朝镜中看去，镜中的光影飞逝，有几秒真的浮现出曦绾被掳去的场景。
　　只见镜中一个白衣小生被一根虬枝粗细的赤练锁绑的死死的，嘴里似乎还在喊叫着什么，仙君的俊脸顿时就黑了，一旁的老树仙看着不对劲，立时把铜镜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临桐君道：“仙君莫要生气啊，既然是仙君的朋友，老朽定当竭力帮忙找回来。”

　　“你可知他们这个方向是去往何处的？”仙君的声音有点冷，老树仙猛地一阵哆嗦，他颤巍巍地伸出一根皱了吧叽的指头同他指了指林子的正西方，语气显得有些犹疑：“从这里走，一直走到西边的尽头，那便是荡魂谷。它算是魔界的边境，那里气氛昏暗，四处游荡着怨灵，一般人是万万进不得的……”

　　“多谢了。”仙君说罢，转身便要离开。老树仙见他走得急，不由开口道：“我说这位小兄弟自个会仙术自保，仙君又何必要这么紧张呢？”那荡魂谷虽然不是什么极乐之地，却也只对凡人折寿，对于仙族倒并没多大影响。

　　临桐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并未停止，只是淡淡道：“她初来穆壑，我若不在她身边，她自己还不会照顾自己。”
　　唔，老树仙看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曲歌平时老是嘲笑她识路的本事不好，往常曦绾都会顶回去，今个在这林子里可算是栽了，即使是御风也回天乏术。在天宫里迷个路走几步还能碰上个熟人问问路，如今这鬼地方，百里内荒无人烟，过眼之处都是上百年的老树，几个时辰前，还能听见半空中嘶鸣而过的鸟雀，现在连个飞禽走兽的影子也难看见了。

　　她辗转许久，觉得着实不能这么迷糊下去，她还答应了锦娘帮她去荡魂谷收集负心汉的精魂，就绝对不能空手而归。

　　思及此处，她便停下脚步，伸出纤细的手，渐渐地在掌心凝结出一个半大的水晶球。曦绾眼神晶亮地看着那球，这可是她的法宝，临桐君说，若是在穆壑碰到什么棘手的事，自己控制不了的，就凝出这个球来。她想，这个球应该能帮她指明方向吧。

　　澄澈的眸子细细盯了那球半晌，里头除了有水波流动的痕迹，其他的却是一点没变化啊，看久了越发跟普通的水晶球无异。
　　眼看着夕阳就要落尽了，曦绾挫败地把那水晶球收了回去，难道是自己仙法低微，看不出其中的端倪？还是说，临桐那家伙就是在寻她开心的？？

　　曦绾毛躁了，四周的景色越来越暗，她已经快看不清五步开外那棵古树的竖纹了。

　　“姑娘……”惊恐之余，她听得一个凄楚的声音在唤她，她慌忙拾起脚边的一根木柴，将其点燃，四处照了照，并没看到什么人出现。

　　“是谁在唤我？”她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林子深处突然涌来一股巨风，吹得她脚下一阵不稳。
　　“姑娘莫怕，你看不见我的，我是这里的仙灵。”那个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友好道：“来这的人都惧怕这里的怨灵，因为它们会吸取凡人的寿命，我看姑娘虽怕，却不是凡人来的吧。”

　　曦绾仍是对这个声音无法释怀，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火把，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仙灵似乎并不介怀她的不敬，“我教你一个法子驱赶这些怨灵好不好？”
　　“我如何相信你？”曦绾总算卸下防备，同她说了话。
　　仙灵像是得到了肯定，声音有些欣喜，宛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你看到你跟前的那棵古树了吗？”

　　曦绾听她的指令稍稍往前走了一步，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树干，这不就是先前红莲躺过的那棵百年老树吗，这硕大的枝干怕是两个人都很难抱过来。
　　“你往它的顶上看一看。”仙灵又开口了。

　　一棵连天高的古树上有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大铃铛，夜风像一只无形的鬼爪，使之发出轻微的伶仃声响。
　　她感觉周围逐渐聚拢起来一些无形的生灵，在夜色中时隐时现，天宫里向来没有夜晚，如今呼吸着阴凉的夜风，感受着魂灵在自己的身侧游荡，这番感觉确实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姑娘，那树顶的铃铛名曰丧魂，只要你摇一摇它，四方的怨魂就都会消失不见的，它可灵了。”仙灵的声音说着说着竟然欢快了起来，似乎这铃铛真的有如此功效。

　　曦绾被她的情绪感染，将火把放在一边，飞身上树用手摇了那铃铛三遍。铃铛在黑暗中发出奇异的怪响，不是悦耳的叮铃，很刺耳的嗡嗡声，她不由迅速落地，用手捂住了耳朵。

　　诚然那仙灵没有骗她，四方的怨灵真的开始消散了，就连那仙灵的声音也破碎在夜色里。

　　随后，她惊喜地看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他正朝她走过来，风中吹来清冽的松树香。
　　曦绾拾起地上的火把，欣喜道：“咦？临桐君，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不然呢？看着你被掳吗？”临桐毫不客气地睨她一眼，其实她凝出水晶球的那会，他便已知道她的具体方位。凭她这点仙术，还不够魔族人练练手的。
　　曦绾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尽可能地小声道：“……临桐君，下次说话，能否给本仙留点面子……”

　　“有这个必要吗？”临桐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盘，虽然有些奇怪这荡魂谷怨灵为何都躲避了起来，眼下正是怨灵最盛的时刻才对，不过看了眼一旁奄奄的曦绾，又是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连收集精魂的白灵盘都没带，你如何得知哪些是李稽延被打散的精魂呢，用手抓？还是凭感觉？”
　　什么？难道这里就是荡魂谷？刚刚还处在低迷状态的女子猛然惊醒，自己就在荡魂谷中居然还浑然不知！！！
　　“额……你也知道本仙是被掳走的，走得时候比较匆忙，呵呵……没来得及。”曦绾只能打干哈哈，又因为害怕，幽幽地将手伸过去抓住了仙君的胳膊。

　　临桐感受着她凑过来的那只手，冰冷的感觉直渗进他的皮肉，于是眉峰一皱，问道：“你这手怎么弄得这般凉？”
　　曦绾一听，更是紧了紧自己的手，用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对着他：“临桐君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自古美人多体寒呐。”
　　“……”

　　“负心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凡间的女子都是这般难以释怀的吗。”临桐看着表盘中收集的破碎的精魂，一个劲摇头。
　　曦绾倒是不见怪，抿着唇瓣故作深沉道：“这世上啊，有原谅也有永不原谅，多少与自尊有关。”
　　临桐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瓜子：“……小孩子懂什么。”
　　曦绾气愤地拍开他的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情字说到底不能与人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