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梦 （短篇集）》魅如初

34、暮色（一）

　　一.纯粹

　　下雨的时候，叶希的情绪是低落的，她并非不喜欢下雨，只是她不喜欢秋天的雨。若是夏日的雨，她是热爱的。她喜欢在廊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划过一抹闪电，那样的耀眼夺目，仿若整个世界都为之动容，璀璨耀眼。

　　可秋天的雨，除了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风和缠绵不绝雨滴，便只剩下了寒冷，再看不到那天边耀眼夺目的光。作为一个热爱夏日里温暖雨水的她，秋天的细雨沥沥是一种折磨。

　　她以为，如果有一天她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人必定也是如夏季里的雨，有着闪电般的耀眼和纯粹，而绝非初见的不经意，如同那秋日缠绵不可捉摸的细雨让她一度忽视。

　　“我喜欢纯粹的事物，因为纯粹代表了完美。”叶希说，就好像她喜欢的百合花，洁白无瑕的纯粹才是她心中理想的完美。

　　然而，生活总是喜欢开玩笑。当你以为是如此的时候，才发现这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想象。

　　回忆最初，楚沫出现在叶希的视野之中的时候，她是不在意的。楚沫并不符合她对于自己欣赏和喜欢的范畴，一如被她彻底无视的秋日细雨。

　　人生如果没有意外，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在约定好的轨道运行，规矩的如同雕刻成型的模具，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没有答案，这不是一道数学题，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

　　初见楚沫的那一日，下着绵绵细雨，秋天的雨和风，吹得叶希浑身冰冷。若不是为了修习学分，她铁定不会委屈自己在天还朦胧亮的时候就出门，还挑了这么个下雨的鬼天气。

　　她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才凌晨五点。北苑东路发生了一起死亡案，叶希作为学校借调到警局的犯罪心理学研究生，必须一同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协助一起开展工作。

　　说是借调，实际上也算一种社会实践。社会实践的情况，会有实践单位打分，最后学校评定，计入毕业的学分当中。学校和警局虽然不会要求去社会实践的学生一定会对破案提出多少实质上的帮助，但是对此项的社会实践是非常重视的，起码态度上必须端正。而考勤，就是其中一项重要指标。

　　“真倒霉，实习第一天，我冒着雨出门了，可怜弱小又无助。求抚慰。”叶希发了一条消息给方喻。

　　方喻，是她的大一届学姐，她们的认识，源于一场论文。叶希发表了一篇关于犯罪心理微表情的论文，而这一篇论文被学校评定为优秀奖，方喻正因为这篇文章找到了她，和她探讨起其中的专业问题。

　　方喻面临毕业，她的毕业的论文和叶希的论文方向有部分重合，关键是叶希的论文给了她不少灵感。

　　同是一个专业，年龄也相差不大，接触后发现对方是个有意思的人，基于此，两人熟悉起来。

　　美丽大方又骄傲的方喻，很快获得了叶希的好感，联系也越来越多起来。校园里约着一起吃饭，琐事，学业，爱情观，她们聊了很多。

　　“我每天和你发消息聊天，我的追求者抱怨说，你喜欢我。”某些时候，方喻会说着似有若无让人琢磨的话，有点害羞的她就这样落在了叶希眼底。方喻白色的连衣裙村托的她那张清秀如莲的脸蛋益发的动人，像极了叶希喜欢的绽放的百合花。

　　“作为这么可爱的我，你喜欢我，才正常。”叶希笑起来，她的眼眸亮晶晶像天上的星星。

　　“哎，我是喜欢你，喜欢你的才华和优秀。不过我的喜欢，不是两个女子的喜欢喔。”方喻叹息一声说道，眼底眉梢似乎是为难和一抹轻愁。

　　叶希笑了，“我喜欢你，喜欢你的纯粹和有趣。不过，我还没有喜欢上女生并谈恋爱的觉悟。如果真喜欢，再说啰。”她是笑着说的，心口却是有点闷闷不乐的心痛，不过骄傲的她从来不会在方喻眼前有丝毫的示弱。

　　带着淡淡的暧昧在叶希和方喻之间游荡。夜晚时分的时候，控制着自己心情的叶希，她有些数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或许，她和方喻是相互喜欢的，但也仅仅只是喜欢，浮于表面的喜欢。

　　之后，她控制自己不去过多联系方喻，除了偶尔的一些时候，她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

　　实话，她不太相信自己真会喜欢上一个女生，或许，这也算是青春时期的更多的好奇和叛逆。

　　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件衣服，喜欢一幅画，喜欢一个毛绒玩具，究竟是多大的区别，叶希并不理解。

　　就如同儿时她喜欢公园里绽放的大红花，喜欢幼儿园老师发给小朋友的小玩具，而现在，她喜欢和方喻一起聊天讨论论文，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同。

　　“又胡思乱想了。”叶希拍了脑袋一下，紧了紧衣领，掏出手机来。

　　今天的社会实践第一天，叶希还是可以和方喻抱怨一下的。她很期待收到方喻的回复，那样自然的聊天也是很好的，当然如果对方很久不回复她，她还是会有小情绪的。

　　是的，她是期待的，期待方喻的回应，只是她的骄傲让她绝对不会太过于自动，最多是偶尔的打扰。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叶希曾以为，那样期待的小心情那便是爱情模样。然而，当她遇到了那个人，她从未想过会喜欢上的人，经历了撕裂一般的痛彻心扉后，疼痛到想要将自己埋葬，她才明白她对方喻的情感只是一丝心动和些微地不甘心。

　　心动，也只是心动而已。真正的喜欢，是即便是用尽力气伪装了所有，还是会在对方的一句话里，一个眼神下彻底崩溃。

　　犯罪现场，是北苑东路的一栋23层的电梯公寓里。死者是一名女性。叶希到的时候，刑事科和侦查推理科的组员已经到了现场，此外现场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穿着黑色风衣的提着一个黑箱子的女人。

　　到警局报道的时候，因为是要协作办案，刑事科的组员她是见过的，所以对于现场的人员面孔并不陌生。

　　而她所属的侦查推理科的组员她也都是认识的。侦查推理科人不多，正式员工也就三个人。除了队长余伟，也就李梅学姐和徐立文师兄一个人，都是和她一个学校的。

　　推理科只是做辅助工作，所以这里的都是年轻人，大多数人是刚毕业一两年的。队长余伟也是年轻人，二十六岁，已经算是年龄最大的了，当然也是资历最老的。

　　身份证显示死者是二十三岁的女性，经证实是单独一人居住。因为房间的水龙头爆管，水流顺着墙壁流到楼下，正好滴到了楼下卧室，吵醒了楼下的业主。物业接到投诉，才在凌晨四点多到楼上敲门。谁知道无人应门，物业无奈就报警要求破门，也算是做个见证。哪知道，警察来了，开门后就见到了在卧室里的死者，开始还以为是睡着了，后来才发现是死亡。

　　叶希是第一次到现场，她的工作是观察死者的表情和姿态，以及现场的物品。死者表情安详，嘴角还带着微笑，现场看起并没有凌乱的痕迹，安眠药和其他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她初部判断这是一个自杀案件。

　　“死者女性，身体外部没有受伤的痕迹，指甲里没有附着物。现在五点四十分，死者身体已经僵硬，出现尸斑，按压尸斑有消失或褪色，初步推测死亡时间是5-6个小时之前，也就是凌晨左右。”在叶希思索着现场情况的时候，清冷简洁的女声打破了她的思索。

　　那是叶希初次见到楚沫，法医科的法医，也就是最初她看到的提着黑色箱子穿黑色风衣的女人。楚沫的头发是盘上去的，年纪约莫二十七八，给她的第一映像是干练和严肃不拘言笑的。

　　叶希并不在意楚沫的出现，她从未想过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和楚沫的人生有了交集。

　　现场勘察完后，侦查科的全员回到了警局办公室。初步整理资料后，他们需要做出一个关于死亡案件的推理报告。叶希虽然是初来乍到，不过推理科都是一人负责一个案子的报告，组员都有案子在手的情况下，这个案子就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叶希。

　　这也算是学校社会实践考核的一部分，叶希也没有多少抱怨，学姐和师兄也是这样过来的。只是，因为要写出报告，她就必须要从法医科去调取资料，也是因为这个原由她和楚沫有了更多的接触。

　　“死者在没有外伤的情况下。初步推断是自杀，所以推理报告方向按照这个方向进行。我希望能获取一些数据支持。”叶希找到法医科，对埋头在一堆资料中的忙碌的楚沫说道。

　　“没有数据支持的情况下，主观推断自杀方向是错误的。”楚沫的声音一如她初见时候的清冷，她抬头起来，看叶希的眼底是不赞同。

　　被人质疑，叶希是不悦的，她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尤其是在关于专业知识方面，她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对于质疑她专业推断的楚沫，她选择的是最直接反驳。

　　“推理是我的专业，也是擅长，请尊重我的专业技能。”叶希的目光落在楚沫清冷的脸上，缓缓道：“你是一个自我的人，甚至有些自我保护过度。某种程度上，你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归其缘由是你根本不信任他人。”

　　听到叶希的话，楚沫嘴角牵扯出一抹浅淡的笑，这笑容让她看起来生动了许多，只是这笑意却不达她的眼底。

　　“你所学的是教你如何观察活人，而我眼底看到的是死人。所以不要以活人的眼光却揣测死人想要说的话。”楚沫淡淡道，说完她将桌上整理好的一叠资料放到叶希怀中。

　　“再说一句，你有一句说对了，我不信任他人。我下班了，你自便吧。”楚沫就这样在叶希眼底走掉了，留给她的是她挺直的和越来越遥远的背影。

　　这个背影让叶希太过深刻，以至于在后来很久，都留在了她的心底深处，成了挥之不去影像。

　　背影，代表着疏远和距离。是叶希跨不过的距离，最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