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往事（上下）》一品城

9、变故

　　时间真的是一把无情的利剑，它在每个人的脸上都镌刻出了不规整的沟沟壑壑，不论你是穷人，亦或是富人，是官员，还是百姓，你都逃脱不过它有力的雕琢。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期间，人世间发生了太多的变幻，有太多的人挣扎着来到这个纷纷扰扰的红尘俗世，又有太多的人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的眷恋依依不舍的离去。而玉珠的男人赵麻子就是这滚滚红尘中的一份子，他死在了自家山地边的深谷里。当村子里的男人找到他的尸体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日暮西下的时刻，在他身边的不远处，一只棕色的条绒家做鞋被愤怒地甩了出去，孤零零的侧身躺在夏季茂密的绿草丛中，而他的已经开始渐渐腐烂的尸体上满满是爬进爬出的黑色大蚂蚁。
　　那个夏天，赵麻子在山地里干农活，半天的劳作加上炎热的天气让他有点头晕，他坐在地头上吧嗒吧嗒的抽了一根老旱烟。疲劳的双眼看着日头偏西已经快落下山去，西边天幕上的晚霞绚烂得像是一簇簇蔓珠莎华，热情的盛开在遥远的天际。他又低下头看着晚霞映衬下的红土地，无尽的自豪涌上心头。人生真是美妙啊，想想我赵麻子如今也是后代有人了。他无比地热爱着这片土地，而且时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只管尽心尽力地侍候它，土地是不会辜负有心人的。我要用我的勤劳的双手和灵动的脑瓜儿让一家老小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还要给我的三个儿子都娶上媳妇，创下厚实的家业。这样想着想着，他慢慢地闭起了眼睛，脸上露出陶醉的笑容。仿佛一切的愿望都得以实现。不对，他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那急促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并且那人的下巴马上就要贴到了自己的头顶。
　　当赵麻子正在忘我地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身后。天色已然这么晚了，整个午后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一个人在这荒山上劳作。他眼角警惕的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的几座孤坟野冢，心里忽然莫名的紧张起来，打了一个寒颤。他恐惧地睁开了双眼，映入他慌乱眼帘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青年男子。这人的衣着破败不堪，脸面上花花的挂了一层尘土，长头发一直盖到了耳朵下方，细看，还有虱子在头发里爬来爬去。那人手里正拿着玉珠前几天新给他缝制的白色的确凉大马褂，边甩哒衣服袖子边冲着他嘿嘿地笑，露出一整排黄牙。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疯子。他的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降低了自己的警惕性。毕竟站在他眼前的是个人。而且他能断定，那不是个坏人。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然后很平静地对那人说：“把衣服还给我，我要回家了。”那人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仍旧紧紧地攥着衣服，不肯放手。赵麻子走上前去拽了一下，那疯人却和他撕扯了起来，两个人在原地转了几圈，赵麻子有点力不从心，渐渐地他的身体软了下来，只听见那人歇斯底里地喊着，这些年我终于找到证据了，我就是不给你，我娘就是用这块白布把自己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的，我要把它拿回去，勒死我那个歹毒的婶子，是她把我娘逼死的，我要替我娘报仇，娘啊，你死得好惨啊。那个疯子嘴里说着这通话，面目渐渐的狰狞起来，忽然他上来一股疯劲，使出浑身解数将赵麻子推下山谷。在还没有坠入谷底的一刹那，他想起了玉珠将来自己一个人为三个孩子操劳的不容易，春林该娶媳妇儿了，秋林的书恐怕是念不完了，福林的腿又摔残废了，家里的老黄牛这几天恰巧又闹毛病了，这些问题可怎么办啊？死老天啊死老天，真是不开眼啊，你对我赵麻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他心理愤怒地咒骂道。身体着地的那一瞬间，右脚上的家做鞋被甩出去了几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