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此身独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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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君既无意，我便休！
若非是动了真情，打自化形以来，便混迹于红尘俗世的小狐妖，阅尽千帆，又怎么会甘心安定下来，与人共结鸳盟？
至于那告之真实身份一事，既是试探，又何尝不是另一番信任？
我信任于你，故而，我愿将一切，与你分享。不管这是好，还是坏。即便，这其中，蕴含着极大的风险。
与人无尤，一切，皆不过自作自受。
而与之相对应的，对比那位当炉煮酒的卓文君，她们的命运，是如此的不同而相似。
足够决绝，却也，爱得不够深沉。或者说，她们以为，她们所愿意为之放下一切的爱情，足够经得起风吹雨打、世事磨难。是天真而无知，还是，冷眼醉看，谁又说得清呢？至少，那份女儿家的矜持与骄傲，于她们而言，放下一次就够了。
当断则断。
但，她又是幸运的，至少她曾今所看中并险些结为丈夫的人选，即便是在她真实身份显露的那刻退却了，也并不曾有过任何想要舍弃这段回忆的念头，更不曾，有过任何不利于她亦或者利用于她的想法。
他有他的坚持，她亦有她的骄傲。他那属于普通凡人的家庭里，不容许她这个狐妖异类的插足；而她久经红尘浪荡世间的心性里，亦不容许，无原则的死缠烂打。
大抵，是不够爱吧。
也许，经年以后，他娇妻美眷、儿孙满堂；而她，一朝红尘梦醒，厌倦了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俗世，纵情于山林之间，却是，再也拾不起当初那心境。
于那在她坦露了真实身份后，放弃了她的男子，这狐妖青离，终归，是提不起丝毫恨意的。这法力低微的小狐妖总是固执的坚信着，她当初的眼光，并不曾有过错误。只不过，他们高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以为爱得足够深沉，却也敌不过世事的侵扰，却是，与人无尤。
只影伴天光，此身独徘徊。
于是，这法力低微的小小狐妖所能做的，便是，极尽所能的，让这红尘中的最后时光，不至于，太过的无趣，而又无聊。也许到得哪日，她真正的累了倦了，届时，便是她那位神通广大的神秘主人，再不曾出现，她也当，不再需要所谓的仙缘机遇了。
小狐妖青离的种种念头张咏无从而知，但府衙后院的凉亭间，再次见到那翠衣罗袖的高挑秀丽女郎时，他无疑是惊讶的。这神色只是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很好的隐了过去。可小狐妖那堪堪算得上是较普通人多了些许道行的微薄法力，却是捕捉到了。
事实上，早在那日夜间相逢时，这位张知州便曾露出过这等神色。也惟有这时，这法力微薄道行低微的小小狐妖，才不至于将他和普通的凡人分隔开来。毕竟，再怎样胆大包天的凡人，在面对未知或者突然出现的事物时，总会有那么几分惊惶的。
“青行首可是惯做了这神出鬼没的事。”
淡淡的话语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调侃，前一瞬间，尚停留于文案之上的之间遥遥斜指过亭中石凳，带着几分自嘲的笑容对着那突然间出现于水面之上的小狐妖道：
“只是切莫，惊扰了他人才是。”
凌波微步，身姿秀丽的女郎涉水而来，面上，是惯有的看似缱绻，实则无甚多余含义的笑容。足下，亦不见半点水波，却恰似，如履平地。
“还请官人切勿担忧，奴奴又岂是那等不识抬举之人。”
盈盈一礼，足尖于水面轻点，一圈圈波纹动荡开来，破碎的水波映衬下，那女郎如穿花蝴蝶般，飘落于凉亭之内。
罗袖轻拂，小狐妖言笑晏晏道：
“官人大可放心，奴奴晓得轻重，自不会叫官人为难。”
“如此甚好！”
不落痕迹的掩去桌案之上的文牍，这位蜀地的知州大人如是言道。言语间，亦丝毫不见客气。
“只不知，青行首今日来此，又有何贵干？莫不是为了上次那未曾说完之故事吧？”
语气中，三分揶揄，三分调侃，还有四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狐妖女郎，虽以这张咏这肉眼凡胎，尚看不出多少深浅。可这位张知州久经官场，手底下破过的大大小小的案子，也是颇多。于这世俗人情，他人言语间，真假成份，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可言说的辨别方法的。
俏脸微红，那张秀丽白晢的面上，爬上了几许飞霞，言语间，亦不自然的带了几分赧然，这狐妖碎生生的告罪道：
“张官人明鉴，奴奴又怎敢一而再再而三欺瞒于官人。只那先前所言诸事，除去奴奴些许私事，不愿提及，余者所言，皆是事实，万不敢有分毫隐瞒。”
这女郎一般话说来，字字殷切句句真诚，委实让人无法，将其与那蛊惑人心的狐妖相较。面上更是恰到好处的带了几分尴尬与哀怨之色，直让这见惯了官场众生之相的张知州好一阵惊奇，若非是亲眼见了，他也无法想象，这狐妖女郎，又是怎样在这短短时间内不住变换着一张张面孔而又丝毫不显矛盾的。如此看来，那传言中，妲己祸国倾城之说，倒也未尝便是那空穴来风之谈。
饶是如此，张知州自谓，任这女郎有何种手段，即便是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倒也难得有些许，瞒过了他去。
到不是说，这位张知州有何等样的神通法力，高深广大，实则如这等蛊惑人心之术，不论有心与否，只要坚定了意志，难道还当真能任意控制人思想不成？终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罢了。
很显然的，这狐妖青离，亦不曾想过，用这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做成什么。
独属于异类的直觉告诉她，当你对一个人无能为力时，那么最好的，便是等候，等候他主动露出破绽。而这，是属于毅力与耐力的比拼。混迹红尘多年，经历了诸多是是非非的小狐妖，即便是在短时间内，无法对这看似平凡的男子做上些什么，可她却并不认为，这位不过是活了区区数十载寿命的益州知州，能够在耐性与毅力上，与好歹也混迹了红尘若干年的自身相较量。
这是一场无聊的较量。
可以想见的是，这早早便化了人形的小狐妖，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么无所事事而未曾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她以为她是了解自己的，可若当真是到了那时，她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便杀了这人不成？
无冤无仇，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即便是输了，以这小狐妖的微薄法力，难道竟然还整治不了一个区区的凡人？
无非，是给这生活寻个乐子吧。恐怕便是她自己无法说清，这一次次的，又是为了哪般，便非得去和那神和子及面前的这位张知州，争个朝夕。
前者，非她所能对付；后者，虽是一介凡人，可她也未曾讨得好去。
如此这般想来，也便只有这无聊二字可以说得清了。
张知州人物风流、聪明绝顶，可这女子心事，诸多小小思绪，却是不在他的思虑范围之内的，所以，这位知州大人只是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静静的聆听着。究其神色，若非必要，却是连半点插话的意味也无。
青离也看出了这点，脸上神色，并无有多大变化。或者说，那日夜间的一般交锋、一宿故事，已使这狐妖明白，面前的这人，不单单是胆色非常，更甚一般男子；便是心性毅力，亦非是平常人可及，她却是无有必要去硬是要个回应。只要她知道，他在听便是了。
张咏确实是在听。
这位就任并不长久的张知州，其实，并不是一个颇具耐性的人。而关于其的诸多轶事里，便流传有这么一则小故事：
据说，这位张知州年少之时，有次带着头巾去吃混沌，可偏生那头巾带子过长，屡屡垂至碗内，说来也是好笑，这张知州不好迁怒与他人，便责怪起这头巾来，一把将头巾扯下，塞入碗里，便对着那头巾嚷嚷道：
“但请吃！”
由此，其性格急躁之处，可见一般。
这样的事若是放在现在的情况下，大抵，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亲眼见了，如狐妖青离，也大概只会认为，这又是这位张知州的某种新的路数。
毕竟，那年少轻狂的冒进与急躁，似乎，并不属于眼前这位威严持重的益州太守，官家亲自任命的新任张知州。
但实际上，这位看似默默聆听间或发表一些极少、但极必要评论的张知州，其心思，并不在这凉亭之内，又或是，仅仅停留于这狐妖所要诉说的故事之中。
只不论如何，这故事，还是乐得去听的。
毕竟这世俗的评书野史再好，也终是少了某些必要的韵律，反而更显雕琢匠气，失之本真。
而这狐妖所讲，虽是真假掺杂，却也少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传颂之后，那层褪不去抹不掉的人为刻画。
世人岂能尽知神仙事，世人又何不能尽知神仙事？
又有谁能毫无顾忌信誓旦旦的去说，自女娲造人仓颉造字以降，那些人类所记载所口口相传的，便一定是错误而非真实呢？
只不过，这其间的正误是非，却是，大多业已湮没了的。
是也好非也罢，张咏皆无心去探究。可这俗世种种，这位胆大包天的张知州亦不是怕事之人，自不愿，就此懵懵懂懂任人算计了去。也因此，这某些看似别有用心的故事，便变得极为的有效。纵然，一时之间或许尚且看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此身独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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