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族交往日常》冬芸

1、初遇

　　德育重点中学，一年一班。
　　教室天花板上有六个风扇，每个风扇有四个风扇叶子，十月的天气在这座城市仍然是炎热的。风扇呼呼地发出细微的声响转动着，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圆盘在认真运转。教室里分为四个小组，每个小组六排课桌椅，共48个座位。
　　陆桑桑坐在第二组第四排的左边课桌椅上，她的同桌不知请了多少天的病假，其座位上无人。陆桑桑，一张可爱的小圆脸，绑着两个小小的麻花辫，单手正撑着下巴，神游天外。这所初中没有规定学生的发型。
　　其课程表通常是周一到周五的上下午各四节课。周三下午是特例，只有两节课。陆桑桑所在的班级，第一节是数学课，第二节便是现在的班会课。
　　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余诗，年纪二十八岁，站在讲台前，对着坐在台下在场的47位学生说：“周一周二各科试卷都发了下来，期中考考得如何，大家心里已经有数。很多同学想知道自己班级、年级排名。”
　　余诗说完，将一张排名表，递给前排的学生传阅下去。第二排、第三排等学生，张头望脑催前面的学生：“你们看完了没？怎么那么慢，快点传下来。”
　　“还没呢。催什么催。”
　　“我说，你们快点啊——”
　　教室里吵吵闹闹。吵得余诗耳朵疼。“安静！安静！”余诗拍了拍讲台桌，高分贝喊道。底下的声音小了很多，余诗满意按平常的声调说，“恭喜张谦、乔游筱和陆桑桑同学，考了班级前三名。三位站在讲台旁，和大家分享一下学习经验。”
　　“嗯……”张谦是胖胖的、戴着眼镜的男生，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看老师鼓励地看着他，他结结巴巴说：“我、我没有经验，在、在家只是做完作业就打游戏。”乔游筱是齐耳短发的女生：“啊？到我了。我周末都在上补习班。我爸爸是老师，平常辅导我学习。”
　　台下的同学都在嘻嘻哈哈地笑着。在欢乐的气氛下，陆桑桑不禁也笑了出声。大家都在等她的分享，陆桑桑语速很快：“我平常在家没事干，爸爸妈妈都很忙，我只能无聊地看书、写作业，我写错题本，经常回顾自己犯的错误，总结。不停做同样类型的题目，直到不再犯错为止。”我的爸爸妈妈确实很忙，忙到都没有几天能和我一起吃饭。陆桑桑心底是难过的，但脸上依旧是笑着的，不让大家看出一点异样。
　　剩下的时间，余诗坐在讲台桌前批改作业。同学们要么在预习功课要么就是在做作业。余诗看了看时钟，快要下课了，拍了拍手掌，对大家说：“今天晚上七点开家长会，你们记得叫父母准时到达。好了，放学。”她的话语刚落下，铃声就叮铃铃地响了。
　　陆桑桑倒是没神游天外，停下认真做作业的手。放学铃声还在响，停住时，放着悠扬而舒缓的纯音乐，陆桑桑将课桌上的作业和文具等都放回书包里，拉好书包拉链。她在这里没有交到朋友，放学也是自己一个人回家。
　　有的同学说说笑笑结伴放学。陆桑桑见此，一向外表开朗的她，在喧闹的教室里瞬间感到孤独。走到教室后门的走廊时，陆桑桑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停住了脚步，回望余诗。
　　心里想着措辞：老师，我爸妈都很忙，没空来，要不晚上我就不来了？
　　余诗被问问题的学生包围，接过一个又一个的作业解答学生的问题。陆桑桑的眼神漂移到黑板上的时钟上。
　　实在不想上前说出我爸妈可能不会来，怕老师同学们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老师同学们。陆桑桑转身，抓着双肩书包的肩带，唉声叹气从教学楼离开。
　　学校的门口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山人海。陆桑桑的爸爸是一名警察，昨天的晚餐时间就说：“最近在查案子，上头催得紧，这几天又要通宵加班。”
　　小孩子要体谅大人嘛，她不能闹小孩子脾气。白皙修长的大拇指向下滑动着全屏智能手机的通讯页面，停在了楚燕春的名字。
　　打给妈妈，会不会打扰到她？陆桑桑回望背后的教学楼，难不成要开学的第一场家长会没有任何家长来？她不想如此，试试吧。陆桑桑叹气，终是打电话给妈妈。电话响了半分钟，那边才接起来。陆桑桑没有流露一点不开心，先是小孩子般体贴又高兴炫耀：“妈！我考了全班第三名，全年级第十名。”
　　“宝贝，你真棒。还有什么事吗？妈妈在工作，很忙。”
　　陆桑桑心知道不妙，心里情绪更加低沉，不想妈妈担心，乖巧地回：“今天晚上七点要家长会。爸爸晚上要加班。妈妈，这是我初中的第一个家长会，你会来吗？”
　　楚燕春刚忙完一场心脏病外科手术，有些疲惫，拿出桌面上的日程安排表，对照了一下时间：“嗯……我看下啊，哦，晚上有时间，我会准时到。”
　　“真的吗？太好了！”陆桑桑没想到会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高兴地手舞足蹈，“妈妈你好久没有参加家长会了，上一次参加还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陆桑桑还没有说完话，楚燕春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还有个病人要看，宝贝，我先断了。晚上再聊。”
　　手机显示的通讯时间是四十秒。陆桑桑低垂着眼睛，妈妈忙到连一分钟的电话都不肯和她说。算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妈妈今天会来她上初中的第一个家长会，这样就足够了。小孩子不能要求大人太多的事。
　　陆桑桑重新展开笑颜，期待晚上的到来。先是回到家里，做完作业，再出门坐车回到中学校门口附近的操场上，此时是晚上六点。陆桑桑举头望前方看着从学校门口走进来不同着装的家长。
　　校门口走进来的人是齐耳短发的乔游筱，挽着妈妈的手，她靠着妈妈的肩膀：“妈，我期中考考了全年级第三名。我想要奖励嘛。”
　　“好好好，你要什么奖励。”
　　“周末我想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大象还有熊猫！你女儿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动物园呢。”
　　“好好好，咱们周六和你爸一起去动物园玩。这么大了还撒娇呢。”
　　“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女儿。就算七老八十，我也要和妈妈撒娇。”
　　乔游筱和她妈妈的感情真好。陆桑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羡慕的情绪在她的瞳孔里暴露。她也想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大象还有熊猫……长这么大，陆桑桑都没有去过动物园。爸爸妈妈都很忙，她作为小孩子必须乖巧懂事。
　　手表上的分针和秒针，滴答滴答地顺时针流逝着，已经晚上七点了。陆桑桑一脸落寞。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答应好好的，却各种原因没有实现。妈妈不会来了。这次的家长会，妈妈不会来了。每次都是这样，大人们的承诺比一分钱还不值钱，既然做不到，为什么又要给予承诺？
　　慢吞吞一个人走去教室，果不其然妈妈的电话打来了：“宝贝，对不起啊，妈妈今天也要加班，不能来了。你自己跟班主任说吧。早点回家，洗澡，做作业睡觉啊。”
　　“知道啦，知道啦。”陆桑桑乖巧地回道。妈妈，你要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累倒了。还没有开口前，电话就迅速挂断。手机上显示的通话时间是二十秒。妈妈真忙，这次连半分钟都没有时间。
　　一年一班教室里，家长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余诗让班长乔游筱点名，乔游筱拿着点名册：
　　“黄有雄的家长到了吗？”
　　“到了。”
　　“张谦的家长到了吗？”
　　“在这里。”
　　陆桑桑环视教室内，只有她和几个小孩的家长没有到。其他同学都到了。陆桑桑踟蹰不前。余诗的目光刚好看到陆桑桑的面色不好，走过来关心学生：“陆桑桑怎么了？”
　　“呃，是这样的老师，我爸妈都没空过来，他们都很忙在加班。”
　　余诗惊讶到了然，叫乔游筱过来：“乔游筱，把讲台上的学校通知拿一份过来。”班长随后就拿了一张，余诗接过这张学校统一发放的禁止孩子私自去湖里游泳的通知单给陆桑桑：“你考得不错，年级第十，继续努力。家长会没啥你的事，这个拿回家给家长签一下名字，明天早上交上来就行了。”
　　“好的，老师。”陆桑桑说是这么说，然而她心里在想，什么学校通知单、家长签名，不都是她写的。爸爸妈妈哪有时间给她签名，都是叫她自个冒签。
　　夜晚，别墅花园里的花草树木，地上的青色砖头铺成的道路，陆桑桑坐在花园之内的一个圆柱体石头椅子上。家里，只有几个保姆——陆桑桑抬头望着身后管家叔叔在忙着打理花园——还有一个管家叔叔。陆桑桑一脸落寞，单手撑着下巴坐在花园凳子上在心里许愿：“如果有二十四小时陪伴我的玩伴，代替忙人父母陪伴我，让我在家里有互相说话的对象就好了。假设黑夜里的每一颗星星都是神明居住的星球，宇宙里有一位神明听到我的愿望，大方满足我就好了。”
　　广袤无垠的宇宙中，一架时空旅行飞船在太空中行驶着。在飞船内，一个深蓝色半透明果冻状的未成年莱斯特，如水泥从罐子里倒出来，缓慢而黏糊糊地一点点伸开身体向外爬行，一点点湿乎乎侵占着飞船上的空间，直到飞船上公共休息厅的地板上所有的间隙都被它半透明果冻状的身体占满为止，它才停下霸占称王的动作。这只对于人类而言是异种族的生物，种族名是莱斯特。
　　未成年莱斯特的身上突然如树木发芽成长，长出一只触手，触手长四周满了一排又一排细小而密集的尖刺，上面挂满了小玩具红黄配色飞船模型的碎片。
　　莱斯特躺在地板的“水泥身体”有三十平方米大，其中心，倏然长出一对只有眼白的圆鼓鼓眼睛，眼睛像是在海上漂流的两只船只一样，不定地快乐飘荡，有时候在公共休息厅的最左上角，有时候在中间，有时候在最右下角，它从深蓝色的身体里又缓缓伸出两只两米细长而光滑的小触手，摘下一块块飞船模型碎片进行组装。它伸出两只小脚脚，跟着摇滚音乐节奏，踩在飞船墙壁上左一下踩点，右一下踩点，发出“唧唧”的声音。
　　“警告！警告！发生时空乱流！”飞船里的系统发出警报。
　　在太空旅行飞船的驾驶舱，粉色的爱心形状的莱斯特母亲和绿色的五角星形状的莱斯特父亲，对视了彼此，“唧唧”了几句，触手们飞速按着飞行按钮操作。他们并不害怕这种情形，因为莱斯特是最强大的种族。他们临危不惧。凭空出现的黑漩涡的时空之洞，吞噬掉了钢铁般坚不可摧的飞船——早知道不用异种族的飞船，这么不好用——时空之洞就像野兽咬木块，轻轻松松搅碎飞船。
　　三个软泥泥的莱斯特猝不及防落入时空之洞里。深蓝色的莱斯特没有来得及和爸爸妈妈会面，从不知在地球之上的十几万公里上，穿过地球的大气层，落到陆桑桑的花园中。尘土漫天飞溅，使得陆桑桑的头顶都是泥土，有一块小泥土从她是头顶、鼻子滚落。
　　陆桑桑本来抬眼看着天空滑翔的“流星”，以为与她无关，漫不经心地喝着花茶。
　　万万没想到“流星”砸在她家的花园里，就离她只有两米近！一刹那，尘土落到茶里，陆桑桑下意识喝着花茶。舌尖吃到泥土味道，她弯着腰，对着地低头“呸呸呸”吐着，直到嘴巴没怪味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