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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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上班时间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我刷卡冲进电梯。
我大学学的是财金，那时同学们就戏称这专业就像方便面，闻着香，一吃就腻味，而且还不好消化。果然大学毕业以后成绩平平的我没找到对口的工作，面试了好多趟，才在这家规模不大的生物制药公司找了份行政助理的工作。
其实就是打杂，印印文件收收传真发发材料，有时也兼做端茶送水的接待工作，顺便负责一下会议室等接待区域的清理打扫。发展壮大中的企业，资金大多投入到项目的开发建设上，对人员的投入基本上就是能省则省，所以当财务部的一个女职员休产假后，我还被分配到了记录和汇总账务凭证的琐事。
周一更是雪上加霜，忙到下午三四点才坐下来喝口水。
我打了个电话给景晴：“我买的卤鸡爪怎么没吃啊，我看放冰箱好几天了。”
她总是嚷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可是每次买回去却不怎么碰，有时过期了，只能原封不动地扔掉。
她每天那么宅在家里，估计是怕发胖。
“你昨天去相亲了？”景晴没理我的问题，懒洋洋地说。
“没有啊。”
“温翌辰，客座教授，是个老头吧，有头发吗？”
她应该是看到我不小心掉在哪里的名片了。
“不是，是个孩子家长。”
“哦，年纪也不小了，姐姐你别老盯着老男人啊，省得别人以为你从小父爱缺失有恋父情节。”
我啼笑皆非：“要不咱们比赛谁先找个小鲜肉啊……”
门外有人喊：“于景昕，快到楼下接快递！”
“哎，来了。”我应了一声，对着话筒想跟景晴打个招呼，她老人家已经把电话挂了。
拜上午车里的那一觉所赐，虽然晚上没有睡好又忙了一天，我的精神还算不错，而且接下来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可以自己发发呆或者乱涂乱画一会儿。
可是刚坐定电话就来了，号码似曾相识，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
“于老师，能不能麻烦你去接一下阳阳？”
“不好意思，温先生，我在上班。”
“于老师，如果涉及到经济损失，我可以补偿。”
看来温翌辰并不愿意在如何与孩子相处这件事上花功夫，而我也没有这个义务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有些不客气了：“我知道温先生时间宝贵，我也很喜欢阳阳，但是，我替代不了孩子的亲人，您和阳阳的感情，恐怕不是可以用钱来补偿的。”
温翌辰顿了顿，仍旧坚持：“我母校的老师来访问，我必须出席，下午五点半后才能结束。”
他再怎么抽不出身，也没有资格随意支配别人的时间！
“不巧，我的下班时间也是五点半。温先生，我相信你应该有别的办法。”
“那我给幼儿园打电话，让孩子多等一会儿，不打扰了，于老师。” 他不多啰嗦，直接把我的电话挂了。
本来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间，因为这个电话，我变得开始心绪不宁，我不断想起早晨幼儿园门口那个值班老师嫌恶的眼神。
这不是我分内的事，而且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我不断告诉自己，并且打开电脑上的“今日运势”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我的星座运势写着：“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和不同性格的人多做交流，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外星怪胎。如果别人有需要，该出手时就出手，或者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交友关系扩大，对工作上的业务面也有好影响呢……”
外星怪胎……我马上想到温翌辰，他肯定认为自己的星球位于全宇宙的中心，而且还理所当然地觉得有很多小行星在不偏不倚地围着他转。
如果他有一对尖尖的耳朵和和占了脸部三分之二大的眼睛，还是用那样“说你呢，还不快过来领命”的表情睥睨着我……我“扑”地一下笑了出来。
可是想到阳阳缺乏焦距的眼神和无助时的恐惧，我又笑不出来了，他不一定能看懂那些带着嫌弃的恶意的目光，但是他知道本能地去寻求让他觉得安全和舒适的感觉。
现在孤零零的幼儿园里，他一定找不到这样的感觉。
温翌辰是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的事情去接孩子的。
电脑上再劲爆的八卦也进不了脑子里，我呆了一会儿，合上电脑，硬着头皮找部门主管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个假。
鉴于我上班一年多来从无迟到早退的良好记录，主管仁慈地没有帮我计入考勤，我背起包包快步冲到公交车站。
幼儿园早就放学，只有一个教室还有几个没领走的孩子，值班老师百无聊赖地坐在前面，那几个孩子都在安静地看书或者画画，只有阳阳到处乱跑。
我帮着把教室里阳阳乱扔的玩具收拾好，扫掉了他撕得满教室都是的彩纸，才领着他出了幼儿园大门。
到了公交车上我给温翌辰拨了个电话，他没有接。
我直接把阳阳带到了S市大学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从玻璃窗里就可以看到大学的校门。
五点半过后，我的电话响起来：“于老师，刘阳在你那里吗？”
“你怎么知道？”
“看到了你的未接来电。”他把我拿捏得倒还真准！
“你结束了吗？我就在你学校不远。”
“哪里？我马上过来。”
没多久我看到温翌辰走出校门，笔挺的西装外罩了一件灰蓝格子的羊绒大衣，头发一丝不乱，随着他大而稳健的步子，大衣下摆向两侧曳开，露出深色西裤包裹的修长笔直的腿，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在瑟缩寒冷的冬日黄昏，倒的确有种凛然出尘的风度。
我正要领着阳阳走出快餐店，突然看到一个女孩从后面追了上来，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学生，穿着毛呢的短蓬裙，个子高挑，身材的线条饱满而又柔软，顺滑的长发随风飘扬，如同招展着要宣告什么的旗帜。
她拿着一本书似乎在问什么问题，温翌辰侧身低头认真的听着，思忖了一下开始为她解答，他讲得很详细，不由自主地会打几个手势，女孩又追问了好几次，他也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我看不清那个女生的面目，但是可以感觉到，在温翌辰对着书本给她解答的时候，她的眼神，其实一直停留在温翌辰的脸上，仿佛不经世事的小虫，一不小心黏在了蜘蛛网上。
那应该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带着仰慕，钦佩，还有欲盖弥彰的爱恋……就像那个女研究生看我父亲的眼神。
我像被毒虫猛地蛰了一下，闭了闭眼睛，不让难受的感觉蔓延开。
和女学生告别后，温翌辰加快步伐向着快餐店走过来。
“于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很冷淡：“阳阳刚已经吃了一个汉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有个国际优质绘本展览，听说非常不错，我想带着阳阳去看一看，于老师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温翌辰没有一句道谢的话，也不道别，却冷不丁地说。
我顿住脚步，我知道那个绘本展览，在离我家很远的S市博览中心，据说会有很多第一次在国内露面的佳作，还有一些是限量印刷的珍藏本。
我平时上班没时间，一直准备周末去，但是到了周末，有很多好东西可能已经被售空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温翌辰变相让我帮他带孩子的一个策略，但是我没挡住诱惑：“那……就去看看吧。”
温翌辰先把车停在了一家购物商场的门口。
我记得绘本展览不在这里：“你要买东西吗？”
温翌辰压低声音：“刚刚交警队打电话，他妈妈……要拘留两个星期，孩子的衣服日用品要准备一些。”
停好车后他主动到后面来把阳阳牵下车，孩子回头畏怯地看着我，不敢往前走。
“你看那里，好看吗？”温翌辰微微低下头，指着进门左手边落地玻璃窗里的糖果店。
阳阳睁大了眼睛，拽着温翌辰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等我走进去的时候，阳阳手里赫然抓着一大把比我手掌还大的棒棒糖，五颜六色，甜味像是要从一圈一圈的纹路里流淌出来。
“太可爱了！”别说孩子，我都没有抵抗力。
从糖果店走出来，他们自然而然地并排走在了一起，虽然并不是很亲昵，但看得出阳阳已经对温翌辰不那么抗拒了。
温翌辰直奔主题地走到电梯口，看了看楼层分布，揿了五楼的按钮。
五楼是餐饮中心，我提醒他：“儿童天地在四楼。”
“先吃饭。”
我不得不又提醒他：“我们刚刚吃过快餐了。”
“有蔬菜吗？”
我想想：“汉堡里夹的算吗？”
温翌辰斜了我一眼：“那怎么行？”
在一家口味清淡的中餐馆里，温翌辰点了好几个蔬菜，又特别嘱咐：“少油，不放味精。”
菜端上来以后他把阳阳的儿童餐盘拿到自己面前，把蔬菜每样挑一点放到盘子里。
他垂眼的时候，因为眼窝有点凹陷，突出的眉骨遮住了眼睛，很像是起伏的硬朗的山，包裹住了看不见底的深潭。
这个时候潭里应该只映得出那盘蔬菜的影子，我发现他居然在拼图案，就像昨天我做的那样。
可是左看右看，他似乎总是不满意。
“温先生，这菜油少，很容易凉的。”
他退后一点端详，摇头：“不行，还是不行。”
“其实可以这样。”我忍不住伸出手，把几片菜叶子变了变位置，马上形成一幅色彩丰富构图狂放的抽象画。
“这样吗，我怎么就没想到……”
温翌辰皱着眉头还在琢磨，技不如人的感觉肯定让他非常不舒服。
服务员把汤端了上来，温翌辰轻声嘱咐：“放在这边，别让孩子碰着……”
阳阳急着喝汤，温翌辰盛了一碗，用手试试碗上的温度觉得烫，一边用勺子搅动着汤水，一边轻轻地吹气，清淡的汤水上漾出了浅浅的波纹。
我突然想到星座运势上的那几句话：“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和不同性格的人多做交流，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外星怪胎……”
完美主义、洁癖、自我为中心……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可是现在，他明显开始对孩子上心了，而且还那么细致周全，那么，他到底算不算是外星怪胎呢？
我喝了一口汤，想得正纠结，不防听到温翌辰克制的声音：“不好意思于老师，你刚刚喝的，是我碗里的汤……”
我发现我的勺子果然伸在他面前的碗里，就是那一碗，他的嘴刚刚凑近了，细细吹出波纹的汤……
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回到四楼，儿童天地衣帽鞋袜玩具一应俱全，温翌辰完全无从下手：“于老师，你觉得该帮阳阳买点什么？”
我还有点不自然：“我……也不太清楚。”
他实在高估了我，除了一腔对孩子热忱的喜欢，我根本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那就问问营业员吧。”温翌辰似乎从来没有犹疑不定的时候。
营业员一眼就看出温阳的尺寸：“这孩子1米2多了吧，穿130的吧，稍微大一点，开春还能穿，要不要再大点？”
我和温翌辰面面相觑。
“爸爸妈妈真年轻，长得也好，怪不得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
中年女营业员的耐心真好，一边帮阳阳搭配衣服一边还不忘夸我们，阳阳非常不乐意，没试几件就抓狂地叫起来。
温翌辰皱眉：“算了，不用试了，尺寸合适就行。”
营业员指指已经拿出来的衣裤：“这些都要？”
衣服摊了一柜台，温翌辰走过去，把上衣和裤子一套一套地比了一下，等到觉得颜色款式都合适，才说：“这几套吧。”
“先生真是细心呢，一般这种事都是妈妈操心的呀。”营业员说这话的时候笑嘻嘻地看着我，好像应该为这话真心高兴的是我一样。
“不是，这孩子……”
还没等我说完阳阳猛然向一侧的游乐中心狂奔，我赶紧跑出去抓住他。
回来时衣服大包小包已经都装好，女营业员非常殷勤地从柜台中又拿出一个鼓鼓的袋子：“买满三千送一套家居亲子服，先生太太的尺码是多少？”
我和温翌辰同时说了出来：“不用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