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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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开一辆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进口轿跑，外形在跑车中不算太出色，但是我记得杂志上大肆宣扬了它的安全系数。
颜色是白色的，好像也号称是最安全的颜色。
车厢里一尘不染，有淡淡的香水味散逸开来。
看来这个男人的生活品质相当高，看得出他的发型是精心修剪的，服装无论面料剪裁都是上品。
一个男人，不缺金钱地位，对自己又如此呵护有加，不知在他眼里，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让他在意的东西？
我看着座椅上好奇地东摸西摸的阳阳，心里腾起一种悲哀的感觉。
因为修地铁，整个城市犹如在开膛破肚动大手术的病人，血液的流向被四处堵截，每一条动脉都是不畅通的。
于是当我提出要去某通讯公司的营业厅时，那个男人非常不乐意：“南辕北辙，太耽误时间。”
我本来就无意搭顺风车：“那你让我下车，我自己去。”
他的口罩已经拿下来了，因为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从前视镜里反射过来的不满的目光。
车子不情愿地从一个路口拐弯，用蚁行的速度将我带到那家通讯公司营业厅。
我乐呵呵地领回一个印着歌手J头像和签名的马克杯，阳阳的小手伸了过来，我连忙把杯子揣到怀里。
“什么好东西？”男人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不屑。
“运气。”我笑。
“运气？”
“这个印着J头像的杯子，一共只有5个，是我参加短信抽奖抽中的，一共有好几万人参加哪！”我很得意。
“你也喜欢J？”他语气里丝毫没有向我祝贺的意思，反而好像觉得不可思议。
也难怪，J早就过了最鼎盛的时期，但我始终觉得他的才华当代的男歌手无人能及。
“是啊！你也喜欢？”没想到我们在这件事上还有些共同点，“你喜欢他哪一首歌？”
“我不喜欢。”他干脆地回答。
既然不喜欢，那怎么叫“也”？这不是误导吗！刚刚生出一点好感的苗头被瞬间杀死在萌芽状态。
不理他，我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响了好久却没有人接，景晴这丫头，估计正戴着耳机听歌。
好像就是这丫头回来以后，我的好运才开始的。
曾经有很多年，我真心觉得，我的人生可能注定这辈子都充满了晦气。
我和景晴是双胞胎姐妹，我比她大二十来分钟，可是在十三岁的时候，我们的父母离异，我们不得不分开，她跟着我父亲和他的新妻子去了美国，而我跟着母亲留在了S市，母亲在我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因为癌症去世，这十年里，我没有见她快乐过。
我在母亲的葬礼上哭晕了过去，在医院挂了两天的水，独自一个人回到家里，却意外地发现景晴回来了。
她抱着我哭了很久，说她恨死那个我们不得不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不想再回美国，她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没怎么变，还像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也像小时候一样的懒，每天窝在家里看电视听歌吃东西，不找工作又爱和我斗嘴，花我赚的钱穿我的衣服，从不做饭收拾屋子。
但是，只要又能和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我就觉得特别满足。
不接电话就算了吧，正好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其实，她才是J的死忠粉丝。
车子在湖边的一个高档小区停了下来，我带着阳阳跟着那个男人走进一幢花园洋房。
“广庭，浓荫，纯水岸，一户一梯，私密优雅，极致装修，尊贵从容，全景露台，居高心自远……”随着我步入这幢位于小区中心顶层的精装公寓，马路上随处可见的房产广告语一个个对号入座地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最让人惊叹的落地玻璃门外的那个大露台，正对着一面波光轻漾的湖水，晚上湖边的灯亮起来，在玻璃上映出一串串璀璨的珠玉。
阳阳冲过去，贴着玻璃好奇地试图用小手指把珍珠捏下来。
“先喝点水吧。”
“谢谢。”我回头，暗暗抽了好几口气，才接过那个男人手里递过来的Voss矿泉水。
不仅是因为男人的眉眼和阳阳确实相似，或是他超乎我想象的年轻，更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容貌，绝对是需要阅人无数修炼得道以后才能做到完全平心静气。
他已经脱掉了黑色羊绒风衣，换了一身米色的休闲家居服，领口露出里面浅蓝色高领的精细开司米毛衫，脱去了口罩的白皙脸庞，犹如工笔绘就的绝美人像突然出现尘世中，每一笔线条都是精工细作，很难不让人出现短暂神经失调的症状。
不过幸好，他抛妻弃子不负责任的劣迹已经用事实说话，告诉我一个人如果只看外貌有多么的不牢靠。
“坐吧。”他指指我身后靠墙的皮沙发，顺手把沙发上一个歪倒的靠垫放正。
我定定神，非常小心地坐下来，以免碰到那个靠垫。
“要过一会儿才能吃饭，先听音乐吧。”
他打开了沙发对面的音响，舒缓的交响曲流淌开来，和这间公寓大气典雅的简欧装修风格实在很搭。
我暗暗笑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喜欢像J那样的港台过气男歌手？
但是我并不想消受在如此优雅的环境中与俊男共进晚餐的荣幸。
“不好意思，阳阳已经送过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我拿起包包走向门口，正要换鞋，阳阳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扬起紧张的小脸死死揪住我的胳膊。
“于老师，看来只能再打扰你一会儿了。”
男人笃定地看着我，仿佛吃定了我会心软，我在心里叹口气，把阳阳带回到沙发边。
“麻烦你把电视打开，他妈妈说阳阳最喜欢看动画片。”
交响乐变成了热闹的动画片配乐，阳阳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而我却发现了让我相当吃惊的事。
那个男人，居然在厨房做饭！
那间开放式的厨房看上去和这个房子其他地方一样纤尘不染，而他站在那里从容不迫地切菜洗菜下锅，在我和阳阳看完了两集动画片后，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出了几个莹白的细瓷碟子。
一共四碟，规规整整地放在桌子的正中央，两两对齐，没有一丝偏颇。
终于可以吃饭了！可惜我饥肠辘辘的胃还没有开始赞美，就开始严重抵触——
以我年数不长但是钻研不少的做菜经历来看，青菜一定油要多，番茄和鸡蛋才应该是绝配，西兰花是要炒肉片的，或者和净壳的大虾一起炒也是可以的，鱼，一定要浓油赤酱的红烧！
可是我眼前的这几碟：所有的蔬菜都是白灼的，唯一的荤菜就是一条清蒸的鳜鱼，这样的菜怎么下饭！我要是敢把这几个菜端出来，景晴非跟我掀桌子不可。
果然阳阳和我一样不欢迎这些明显色香味俱不全的菜，他毫不客气地用手抓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后，又毫不客气的吐了出来。
男人脸色一凛，看着地上烂乎乎的一团：“这孩子怎么吃饭的？”
我又不能直说：“可能……他不爱吃这个菜吧。”
“呸！”阳阳又把另一个碟子里的吐了出来。
男人嫌恶地看着他的脏手：“于老师，麻烦你让他好好吃饭！”
这是我的义务吗？身为父亲，恐怕都没有好好照顾孩子吃过一顿饭，现在居然还要别人代劳！
而这个男人显然以为我已经欣然领命，丢下这句话后，直接把阳阳一把按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
不能让孩子饿着，我只能先咽下这口气，想了想，用几种蔬菜在一个碟子上拼出一个色彩鲜艳的图案。
“阳阳，吃吧——”我把勺子放到阳阳手里，端起碟子诱惑他，这孩子对色彩鲜艳的东西特别喜欢，果然抓着勺子吃起来。
男人的眉头稍稍放松，露出一种“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好在菜本身新鲜，米饭又特别香，我总算还吃了个半饱。
想到那个男人手上被孩子咬出的伤痕，饭后我主动洗了碗，谁知出了厨房那个男人又指指地上孩子吐在地的上污物：“能不能麻烦你收拾一下？”
好歹我也是客人！而且是出于道义拔刀相助的贵客，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我……不太方便蹲下来。”他还算知道自己过分，含糊地解释了一句。
难道他的腿有什么问题？不对啊，刚刚他走在前面的时候，明明疾步如飞的，不像有什么问题啊，那么是腰？他一开始被阳阳撞倒的时候，明显是靠了腰部的力量才让自己保持了平衡，怎么看都不重度腰肌劳损患者……
可是既然人家解释了，也不好推脱，我干笑着用几张纸巾把地面收拾干净，准备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纸巾沾了地后，竟然还是雪白的！
哪有把地面搞得这么干净的！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
我一下子想通了为什么他不愿意收拾，他一定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
“你这儿多久打扫一次？”我想到我和景晴那个几个礼拜才打扫一次的屋子，觉得真是太接地气了。
“每天。”
“自己打扫？”
“清洁公司。”
“清洁公司，还不是普通的家政工？”
“嗯，”这个男人一本正经地解释：“清洁公司更加专业，窗户会定期擦，地毯和家居用品定期除螨，卫生洁具用专门的清洁护理产品……”
“那么……”我实在忍不住打断他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一个干净舒心的环境，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他想到什么，突然正色地对我说：“于老师，你放心，对你付出的帮助，我会给予相应的报酬。”
果然不能随便提钱，他以为我在暗示他要报酬了！
我虽然缺钱，倒还真的没往这上想过：“不用了，能帮到阳阳就行，再说也很有限。”
男人淡淡的，却是不容回拒的语气：“付出应当有回报，于老师不必客气。”
他似乎在告诉我，谈钱伤感情，但是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感情可伤，用钱来处理是最佳的方式，这样，他就算再怎么颐指气使地对我随意差遣和支使，都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似乎也不无道理，不过我在心里也早做了决定，今天就算我行善积德做件好事，以后这个男人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本着好事做到底的原则，我一直陪着阳阳到他睡着才离开。
那个男人抱歉地表示由于要看着孩子，他不能送我回家，并且表示要立刻预支我回家的路费。
“那就一块钱吧，不对，我有公交卡，打折六毛就行，你有吗？”我开玩笑。
“那么路上小心。”他也没有再坚持。
“那个……”我突然发现呆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反正也没有再联系的打算，干脆直截了当：“再见了。”
“稍等。”那个男人回身从包里去取出一张名片给我，“不好意思刚刚忘了。”
我看了看，米色带纹路的小卡片纸质非常精良，上面有中英对照的字体：“温翌辰，S市大学生物科技学院客座教授。”
“你的电话号码交警已经告诉我了，”他还是那样理所当然的口气：“于老师，我有事再联系你。”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