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想到哪写到哪

4、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官砚没想到的是再遇她竟在武林大会的比武擂台上，仍旧是一袭枣红衣衫，她负手而立，言笑晏晏，他盯着她从容走上擂台站在他面前，从心生诧异到莫名微怒，她竟是千竺的人。
　　“阿离，你去和官家公子比试看看吧。”师父的话像是细小的针，扎进她心里。即便如此，她仍然面无表情地领了命，立于官砚对面，看他不可置信的神色，她觉得有些难过。
　　比试开始，她招招凌厉阴狠，他节节只守不攻，不出一会在座之人都看得出官砚落了下风，隙间他看着她肃杀的表情微微走了神，就这一下，破绽百出，她两指破风而来，这招落下，对方定是双目不保，可她的手却硬生生停在他双目前。
　　官砚一眨不眨，清眸定定看她，这一刹那，她心下一软，就再出不了力，只得收手，不顾座上师父难看的脸色，淡淡道了声承让，便转头下了擂台。
　　这一年，官砚十七，阿离十五。

　　再四年，武林大会未曾召开，只因江湖上发生了一场腥风血雨，上河山庄被千竺一教所灭，唯留官家公子下落不明。
　　再两年，下落不明的官砚重出江湖，重振上河山庄，誓与千竺一教势不两立。
　　再一年，千竺破，上河山庄官公子迎娶齐家三姑娘为妻，婚礼于逍遥后山桃花庄举行，喜事传遍大街小巷，前来贺喜之人数不胜数。
　　这夜，闹热尽，宾客归。新郎一身红衣，眉目清俊，立于一颗桃树下。春风不冷，拂过衣衫，洒落桃花。
　　这季节让官砚想起两人的初识，骨节分明的手指不由又抚上桃树上那几乎看不太清晰的“离”字，这一次没有轻，没有柔，指骨因用力而更加泛白，指甲似乎也要嵌了进去。
　　为什么。

　　“官砚。”
　　熟悉的声音，却早已没了以前的软糯。官砚抬头，盯着来人，清透的眼眸含着一片死寂。数年不见，依然是枣色裙衫，只是似乎是瘦了许多，挂在身上有些单薄。
　　“你果然还活着。”千竺被破那天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她，翻遍教寺的每个角落，看过倒下的每具尸体。
　　“来做什么。”
　　“官砚，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该开开心心才是。”她不答他的问题，只是隔着段距离停在他对面。
　　“面对弑父的仇人，你让我开心？”语毕他已来到她面前，伸手便掐住她脖颈。她倒也不避，颈上的力道让她呼吸不过来。
　　“官……砚……”她低低唤他名字，就像以前无数次的一样，他心头一软，手里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大半，她从他手里挣脱。扶着一旁的桃树咳了好一会才再度抬头。
　　“这一路，我赶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要不，”她瞥瞥他身后的桃树，杏眼晶亮亮的，“要不，把那树下的桃花酿挖出来喝了吧。”
　　也不等他反应，她自顾走向桃树，伸手摸摸树干上粗糙的刻痕，蹲下随手拾了根树枝就挖了起来。
　　半晌，她抬头看向官砚，朝他招手道：“官砚，你也来帮我。”
　　一瞬间，记忆与现实交叠，官砚心底有些酸，拳头握紧放开几次，看她单薄的身影，还是走上去，蹲在她身侧，沉默不发一语。

　　“官砚，我这趟来，一路上听了很多。”两人也没酒杯，就这么就着酒坛一口一口地喝，上好的女儿红埋了这些个年头更加香醇。
　　“上河山庄官公子和齐家三姑娘于逍遥山桃花庄大喜，才子佳人，可谓天作之合。我没见过你新娘子，不过都说美，那应该是很美吧。”阿离喝的有些熏，说话渐渐颠颠倒倒，但头脑还是清楚的。
　　“官砚，”她伸手抚上他双目，“我最喜欢你这双眼睛，总是轻轻浅浅温温柔柔的。”
　　官砚闭着眼，感受她微凉的手指的触碰。
　　“世人都说，这桃花庄里开倾世桃花，可我觉得再倾世的桃花都比不过你的眼。”她声音越渐越低，“当初在擂台上，我差点就毁了它。”
　　听到这里，官砚猛地睁眼，眼中已是冰冷一片，他想起在擂台上少女狠毒凌厉的招数，想起上河山庄一百七十六条无辜人命血流成河，想起她手握短刃面无表情刺进他父亲胸口……
　　“但我舍不得，”见他睁眼，她也就放下了手，“我舍不得，当初舍不得，现下也舍不得。”
　　“官砚，这份贺礼你不喜欢的对不对。”她重新站起来拍了拍衣裙，有些摇摇晃晃，“之前的事，我没有选择，如今道歉也没有用了，我再送你一份礼，也算是当做赔罪了可好。”
　　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已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刺进自己要害。

　　“官砚……”她因为疼痛蜷缩在铺满桃花的地上，杏眼微闭，已不再闪着光，她穿枣红衣裙，染了血也看不怎么出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
　　这一年，官砚二十四，阿离二十二，缘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