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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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是我失去他的第三百七十七年，颛顼派蹻极领兵，以轩辕山为据点，攻打蜀地。
自古入蜀难于登天，我从未奢求蹻极能够赢得那场战争换取颛顼的信任和重用，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哪怕攻打失败被颛顼放逐，甚至软禁，我只要他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可是最后，中原的图腾成功镌刻在了川蜀的土地上，可蹻极却永远成为了水玉棺中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我突然想起，当年我怀着蟜极的时候，很喜欢吃辣，老人们都说，酸儿辣女，我一度认为我会生个女儿，可当我从昏迷中醒来，他抱着小小的婴儿，淡然地看着宫人向我道喜。
他们恭喜我，生下了高辛的大王子。
高辛蟜极。
我想起了那个软软嫩嫩的婴儿，想起了那个喜欢听故事的幼童，想起了那个眼睁睁失去父亲的少年。
在我失去他的第四百零三年，我失去了我们的儿子。
蹻极小的时候擅用左手，人们大多视惯用左手的人为异类祸端，民间甚至有将此类人烧死溺死的恶俗。我也曾担心过他会不会因此厌恶甚至伤害蹻极，只得一味让蹻极隐藏，没想到却被他轻易发觉。我记得那天他抱着还不到六岁的蹻极对我说：“世人排斥某一类人，无非因为这一类人与所谓的主流不同，因为不同所以畏惧，因为畏惧所以才会有迫害。”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告诫我和蹻极，蹻极惯用左手一事，千万不要外传。
可我那时并不知道他的用意，后来蹻极除了要跟着先生用右手习字，用右手练习剑术，还要跟着他学怎样更好地用左手。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能看见他左手拿着根树枝，凌空比划。
蹻极十岁生辰的时候，他送了蹻极一把小木剑，小孩子兴奋得整夜睡不着觉，拿着他的宝贝小木剑装作武功高强的样子，然后缠在他身边大声问他：“父王父王，等我长大了你送我一把真正的剑好不好？我听宫人说，父王是铸剑高手！”
他的笑意瞬间敛了下来，我几乎立时变了脸色，我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背后跟蹻极说了这些，可我知道，打铁、酿酒、抚琴，已经是高辛无人敢提的禁忌。
我那时已非刚入高辛王宫的单纯木妖，已经懂得了他是君我是臣，我立刻整衣跪下请罪，蹻极看我如此，吓得噤了声，垂下手里的小木剑，捏着衣角不敢再说话。
他让我起来，声音平淡不辨喜怒，我心跳如擂鼓，伸手把蹻极护到了身后。
那只是我下意识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动作，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柔声答应蹻极，在他百岁生辰的时候，会送给他一把真正的宝剑。
他从不食言，蹻极百岁那年，收到了那个名满大荒的铸剑师亲手铸造的神兵。
还附赠了一套左手剑法。
可他还是告诫我和蹻极，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蹻极擅用左手的事情。
直到他在承恩殿自焚的那一日，我才明白了他真正的苦心，
原来他很早就在考虑从根本上平息大荒的战争，而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帮蹻极找自保的方法。
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先是民间开始流传原高辛大王子擅使左手剑的消息，后来这消息愈演愈烈，传说也愈来愈离谱，我最后一次听到谣言时，已是高辛俊帝留给儿子的剑里藏着高辛复国之法，高辛大王子隐忍多年只为一朝弑君自立……
我再也平静不下去已经意图去往紫金顶时，所有的谣言一夕之间全都消失了。
原因很简单，高辛蹻极醉酒，不小心打破了酒杯，伤了左手的筋脉。
我本应该放心的，至少蹻极是平安的，至少我的儿子没有性命危险。
可我还是怔怔地落下了泪。
我想起了蹻极刚刚学会第一套粗浅的剑法时，开心地舞给我看，舞完之后整张小脸汗津津的，一双眼睛都闪耀着“娘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快来夸我”的光芒……还有成年后，和他的父亲在清晨过招时，两人身周剑气纵横，搅散了氤氲水汽，惊扰了一树繁花。待到父子两人还剑入鞘后，两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并肩向我走来，身后红日喷薄，百花岑寂。
他们都再也无法舞剑了。
蹻极战死于蜀地，那把剑也断裂了开来。
那是他留给自己儿子最后的庇佑。
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后来小夭辗转把蹻极的遗物送到我手里，我抚着断裂却依旧寒凛的剑锋，沉默了很久。
得到蹻极死讯的那一天，我连夜回了五神山，我弹了整整七日七夜的五弦琴，为蹻极招魂。路途太远，我不知道我的儿子还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我只想用琴音引着他，告诉他——
娘会永远在这里，迎接你的归魂。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