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心一意》初心是新

68、少年的你

　　宋桃之病了，高烧几天，意识模糊，迷糊间许多人来来去去，吵的头更疼。
　　午夜梦醒，口渴得厉害，喊了一句“大姨”，有人应了，推门断了温水，喂她唇边，她就着他的手喝了水，目光落在他光洁的手指上。
　　“赵意，几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宋桃之捂住眼睛，慢慢适应着乍开的灯光，指缝里露出天光颜色，少年淡蓝色的衣衫褶皱不平，少了往日的干净整洁。
　　“大姨照顾你几天，太累了，今晚换我守着你。”
　　“赵意。”
　　“嗯？”

　　宋桃之沉默着，空气在暗夜中慢慢凝聚出难言的冷淡。
　　“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叫爱？”
　　“大约就是——”他已过了变声的年纪，声线略浅，语速较慢，总有种温润如水的清凉，他思考用什么词汇来描述他的感情，“我想一直跟你一起，读书也好，呆着也很，我很安心。”
　　“如果有天我突然死了呢？”
　　赵意抬眼，湿漉漉的眼在灯光下有些透明的凉意，“同生共死。”
　　宋桃之狠心，“如果是你亲手杀了我呢？”

　　赵意的眼神越发清凉，百转千回中似有了然，“我一直都知道，你防备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者什么事情让你有我会害你的心思，虽不知缘由，但我尊重你的思想，总是我做的不够好。”他握住宋桃之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会有那天的，因为我会偿命。”
　　宋桃之抽开手，赵意自嘲一笑，“如果是你梦中记得上一世是我杀了你，那么这一世我还你，可好？”
　　宋桃之看着他放在床边紧握的拳，心中挤郁了十几年的憋屈在大梦一场后似乎都散去了，对于赵意即便是恨，也在十几年青梅竹马长大中消磨的渐渐失去了情绪，“算了。”

　　“不，我很开心。”赵意松开拳头，苍白的指尖滑过丝质薄被，他替她将胳膊放进被子里，“如果大梦是真，起码上一世我们也是相识，甚至相爱，我已经满足了。桃之，睡吧！”
　　他起身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宋桃之闭上眼，听着暗夜里自己的呼吸，前世今生纠缠一处，袭扰的她头疼欲裂，她渐渐梦去。

　　梦中，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倒在血泊中，一头黑发下汩汩血水涌出，湿透了冰冷的地面，她看着赵意奔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抱着，一声不吭，有人过来被他狠狠推开。
　　她看着他抱着自己推开人群，站在高架桥上，他摸着她的脸，喃喃自语，“桃之，我爱你啊，我爱你，为什么？为什么！”然后他爬上高架桥，抱着她一跃而下。
　　她追着他们，呼啸着从空中跌落，看着赵意跟自己一样，鲜血从头下涌出，他们一起闭上眼睛。
　　她一直在他的怀里。

　　宋桃之惊恐地看着他们，仿若那是别人，她灵魂战栗，几乎涣散，她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被推进火化炉，看着他们被葬进同一个墓碑，写上“赵意宋桃之夫妇”，他们的照片还年轻鲜嫩，却已是冰冷一片。

　　“啊！”宋桃之惊叫着醒来。
　　大姨慌张进来，将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般抚摸着她的背，“我们小桃子做噩梦了，大姨将怪物赶走！小坏蛋们，快走了，别吓我们桃之。”
　　宋桃之窝在大姨怀里，只掉了一滴清泪。

　　大梦一场，已是前世，真相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和赵意已是沧海桑田，破裂的花瓶如何修补，总有痕迹。
　　人心不是瓷器，她是活的，被修补过的心慢慢长着，便把补缝的胶也融为一体，成为血肉一部分。
　　宋桃之和赵意，便是如此，恨不再，爱不能。

　　宋桃之差不多躺了两周，病是好了，却还是不想去学校。那场荒唐大梦，不能思之，无法面对。
　　“桃之，那位男同学又给你打电话了。”
　　宋桃之站在窗前，看着院外晕黄的灯光下少年拉长的身形，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如雕塑般。
　　即使是身高体长，依旧是稚嫩青涩，他突然睁开眼，黑亮的目光重重跌进窗里，跌进宋桃之杂乱的心尖儿，她忽然就慌乱了。
　　但是她没动，就站在楼上看他，他也仰头看她，一瞬间她便决定了，她飞奔下楼。
　　大姨在喊：“桃之，加件衣服。”
　　宋桃之没理会，她跑着出门，拖鞋不便，差点没摔倒，她有点喘，扶着门框，想说的话变成一句埋怨，“偷窥我做什么？”

　　他在发愣，似乎是没做好宋桃之会出来见他的准备。
　　他走近她，低头看她，目光从她的额头，眉眼，落在苍白的唇上，微微凝滞，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终于是没发出声音，只重重呼了口气，伸手将宋桃之的衣襟拉拢，将她挡在暗影里。
　　宋桃之仰着头，看着他的下颌线上，线条是极好的，少年皮肤尚嫩，不见毛发的光洁，有些回忆便不自觉翻涌，她有些罪恶感，毕竟自己是灵魂老妖，非初次选手，这还是颗青葱小白菜。
　　气氛有些尴尬，宋桃之忽然又觉得自己冲动跑出来见他，是多余了。
　　不等他思绪翻滚太远，元冬阳倒是行动，伸手就将她揽进怀里，把唇靠在她耳边，哑哑地说：“在一起，好不好？”

　　宋桃之“嗯”了一声，“你喜欢我吗？”
　　爱太奢侈，少年的心琢磨不定，一点点喜欢便是青春的最好的礼物，与其为那遥遥无期不可预见的未来忧愁，倒不如简单享受现在。
　　她和元冬阳骨子里是一样的人，幼时打打闹闹，针锋相对还是两小无猜，他们互相吸引，难得互相信任，许是早就看透彼此一路人。

　　对这世间，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冷眼旁观的冷漠，他们是过去，也是未来，他们每一步都似乎是活在自己一场精心编制的梦中。
　　所以他们清醒自知，沦陷地享受现在，又清醒地提醒自己，这是新的一世。
　　宋桃之不信任何人，包括赵意，包括元冬阳，特别之于元冬阳，他不是最特别的，也不是需要刻意维持的，一场大梦过路人。

　　发生的事无需后悔，只要那个人不是赵意，这一世换谁倒也是无所谓。
　　曾经对陆晨心那一点点的念想在这两周的病困中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点点自嘲。
　　她这一世，是不会相信爱情的，元冬阳很好，年轻清爽不讨人厌。
　　她喜欢他的冷静，甚至冷漠。
　　他们是一样的人，简单两处，不用真心，倒是个愉快伙伴。

　　她被元冬阳抱在怀里，衡量着两个人的距离，身体是靠近的，思想确是陌生的。
　　“我不会爱你的。”宋桃之听着自己的声音还挺轻快的，“我谁都不爱的，我只要富有漂亮自由地活着，不为任何人束缚，这不是年轻人的胡说，你可以当誓言。”
　　“嗯。”元冬阳答应着，他把下巴放在宋桃之的头顶，慢慢摩挲着，斟酌如何开口，“我都听你的，毕竟我是男人，要对你负责。”

　　果然，一样冷漠的人，不过是责任，如前世的赵意。爱情肯定是有过，但终将是感情磨为责任。心动是奢侈易耗品，会被时光杀死，变成柴米油盐的磕碰。
　　“好，我想结束的时候你必须放手。”
　　“嗯。”他话不多，并不想花言巧语，花前月下，宋桃之甚至听出一点点的放松。
　　果然是年幼时就精如成人的高智商存在，年岁不大，已跟她一样像是活了两世，不愿意情感牵绊。

　　他亲了下她的发丝，“回去吧，你还病着。”
　　宋桃之在他怀中抬起头，透过月光，看见光影下抱着书包的赵意，他脸色比月光还白，眼镜后的双眼有光影闪动，书包掉在地上。
　　元冬阳跟宋桃之告别，“早点睡觉，我走了。”
　　他经过赵意身边，甚至还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赵意拳头捏死，牙齿咬住唇角，身体颤抖着。
　　宋桃之看着他，不动声色，直到元冬阳去的远了，赵意还沉浸在痛苦中不知如何是好。
　　宋桃之说：“赵意，我跟元冬阳好了。”
　　“你爱他吗？”

　　宋桃之永远记得赵意的眼神，湿润的温柔的，仿若方才的冲动疯狂不是他，“桃之，你还小，不懂爱情的，我会等你想通。”
　　他将作业本放在书桌上，“今天的笔记我都抄好了，难点重点也都标好了，不懂的电话问好。”
　　他递给宋桃之外套，“你还生病，出门记得穿外套。”
　　宋桃之叹了口气，“赵意，你没看见我和元冬阳吗？”
　　“桃之，大姨炖了银耳汤，这会儿凉了，你喝吧，我走了。”
　　他充耳不闻，似乎与从前没什么改变，宋桃之看着他出门下楼，若不是看到他扶着楼梯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宋桃之差点就信了他不在意。

　　赵意啊，还是那个赵意，永远将心思藏在心底，不肯吐露半分真情实感给人看，即使是受伤了，也是心思缜密，难以猜中。
　　宋桃之冷笑一声。
　　赵意，我早就不爱你了，即使没有陆晨心，没有元冬阳，我也不会爱你，接受你的。

　　宋桃之将赵意的笔记本摊开，看着他熟悉的笔迹，下定决心，该抉择了。
　　以前以为是年少无知，不忍拒绝，又享受这一世他的照顾和温柔，还带了一点报复的快感，勾着你让你痴迷，而后狠狠甩了你，让你痛苦，报复前世的痛。
　　而后不知何时渐渐忘了初心，真的被他温柔和善良打动，一次又一次退让，让他越走越近，差点要打破自己心房，对他心软了。
　　如今事已至此，该是狠心拒绝了。
　　不要再沉迷在虚幻的温柔中了，他是那个现在爱你的赵意，也会是将来那个伤害你的赵意。
　　报复还是享受，已经分不清，那就不要再权衡，早早了断，不要感情纠葛了。
　　初时重生想了那么多报复，但都因为是孩童，还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幼童，实在下不去手，如今年岁大了情窦初开，以为可以将他勾住再狠狠抛弃。
　　可是，那样的自己会开心吗？倒不如就此彼此放过。

　　宋桃之闭上眼，赵意抱着她落在血泊中的模样，涌上一股悲凉，她知道那应该是真的，不是幻觉。
　　可是已经不爱她了的赵意为什么会跟她同死？他绝望的眼神，麻木的神情，痛苦的悲凉，宋桃之真切感觉到了。
　　是爱吧？可是还是爱，为什么要互相伤害？难道那就是婚姻的悲哀？
　　但看看父母，看看小姑和小姑父，虽没有惊天动地的爱情模样，确实寻常夫妻最好的人间真实，吵吵闹闹恩恩爱爱暖暖和和，并不是所有的夫妻就是把感情埋藏到了婚姻的坟墓。
　　罢了。

　　宋桃之将作业本撕成一片片装进袋子里，下楼交给大姨，“大姨，明天帮我把这个送给赵意。”
　　大姨笑了，“你们这俩孩子，感情就是好，这才分开，就送东西。”她叨唠着，却还是仔细收了袋子，“你赶紧睡，明天要去学校了。”
　　宋桃之抱了一下大姨，“一定亲手给赵意啊！”
　　“知道了！”大姨笑得温暖，“你们这俩孩子这么好，可是以后怎么弄，说起来也算是姑表亲，怕是外面人说嘴呢！”
　　“大姨，别乱说，我有男朋友啦！”
　　大姨惊掉了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