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月影入梦来》雨洗元宵

36、三十五、终章（二）

　　雪，停了。
　　灵谷县郊外，一个纤细的身影背着竹箧，走在被雪覆盖的小径上，身后留下一串或浅或深的脚印。
　　“冕晨哥，大雪终于停了，若再不停，我都不知道这路该怎么走了。”小钗边走边笑着说道：“这场雪过后，再过些日子立春，立了春，很快便不再寒冷了。”
　　青空高远，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这天地看来尤为干净。
　　小钗擦了擦额头上汗，放下背上的竹箧，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瓷罐，抱在胸口。
　　“我们回家看看婶娘，还有弟弟妹妹。”她轻轻抚摸的瓷罐，微微笑道：“你放心，我会告诉婶娘，你的才学被京都的大官相中，考过了省试也要留下帮着做事，要过很久才能回来……”
　　她抹了抹眼睛，将瓷罐放回竹箧，重新背了起来：“跟你说件事，可不许数落我，我啊，将爹娘留给我的一些东西给当了，换了不少钱，够婶娘一家过日子了。”
　　小钗继续在雪地里走着，哼着小曲：“看过了婶娘，我们再找一处风景漂亮的，像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一起快活的过下去，你说好不好，冕晨哥？”
　　轻灵的声音在这片空荡之地回响，远处，一人一马立于路边，白衣、白发、白马，与这茫茫白雪融成一片。
　　小钗停下脚步，望着那挺拔俊秀的身影。
　　叶恒升牵着马，向她缓缓走来。
　　他将缰绳交与她，她笑了笑，跨上马。
　　“你要去哪里？”
　　“去他的家乡。”
　　“然后？”
　　“我活不了多久，找一处地方，陪他度过残生。”
　　“我……舍去这天下，我们浪迹天涯……”
　　小钗勒马回望：“这世上唯一一个不曾利用我，一心对我之人已走了，我对这尘世无牵无挂，你我就当是一场烟花梦吧。”
　　身形渐远。烟花梦，再绚丽也终究是梦一场。

　　一月过去，春意渐起，又是一茬草木青。
　　簪花楼，叶恒升端坐厅堂，面前跪着的一众人。
　　“主人，一切业已安排妥当，京都布满我们的人。”绛枫拱手道：“求主人取代当朝皇帝，君临天下。”
　　“求主人君临天下，重振中原。”众人齐声道。
　　叶恒升并不言语，半晌，淡淡道：“绛枫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待众人出了厅堂，叶恒升踱步到绛枫跟前：“起来。”
　　绛枫起身，退至一边，肃手而立。
　　叶恒升望了望他：“你替我在郓王府几年了？”
　　绛枫一怔：“属下替主人行郓王之事已有八年。”
　　“八年了，原来我不是郓王赵楷已有八年。”叶恒升嘴角微微带笑：“如此，你便一直做下去吧。”
　　绛枫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叶恒升，只听他缓缓道：“从此你便是那郓王爷，我便是那江湖游士叶恒升，你我再无交集。”
　　“万万不可。”绛枫一下跪在地上：“主人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离实现宏图大业只一步之遥，怎可放弃？绛枫求主人三思。”
　　“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才知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叶恒升淡淡道，天边的流云，一丝一缕，缠缠绵绵，缓缓飘入那琉璃色的眼眸：“我一直以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直到如今才发现有多愚蠢，万里江山，我不过是个匆匆过客，没有最喜欢的人在身旁，这一生便像投入滚滚红尘中的一颗石子，毫无意义。我明白得迟了些，若是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

　　公元1127年，金国攻打大宋，北宋亡，月上教众随教主绛枫潜入山林，从此不见踪影。
　　金军统帅完颜宗翰攻入宋京都，并封锁周边五城，不眠不休三日，找寻一个叫宫雪钗的女子，未有结果。金皇完颜乞真连派数人传旨，令他即刻回朝。
　　半月后，完颜宗翰终是率全军北返，将赵佶、赵桓二帝，并宗室、后妃等三千多人作为俘虏带回会宁府。

　　山顶，一个青衫男子，一头银发，负手望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少女，右臂挎着包袱，左袖则空荡荡地随风摆动。
　　那青衫男子望着山下队伍前头一人，走得跌跌撞撞，正是被俘的赵佶：“一切又回到原点。”
　　少女望着他：“主人，天地之大，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宮姑娘呢？”
　　那男子轻声道：“当年，我意外得知那树上掉下的是一个身背朱雀的女孩儿，便知晓宫家还有一女，为了引出那女孩儿的消息，我冒用宫啸天之名，作了那幅母子三人临溪的画作，谁知，她竟与我信手拈来的画中人如此神似。”
　　青衫男子转过身，缓缓向前走去：“如此，既是回到这一环的原点，便是到了下一环的起点，若是能再遇见那个无名寺里的老和尚，我一定会告诉他，我和宫雪钗不会是有缘无分。”
　　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那山林深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