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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工·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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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东西!我心中将他祖宗好几代问候一遍,面上却诚惶诚恐,道:“黄大人教训得是,臣有罪。”
龙椅上的皇上却不似他这般小题大做,对我道:“朕听闻你昨日在通政司彻夜未归,应是赶着处理多日积压的疏奏。如此勤恳,如此辛劳,朕应当嘉奖你。至于朕问你的话,一时未听清亦情有可原,黄先生也不必太过苛求。”
皇上话音刚落,我便感到背后无数柄刀剑向我刺来。众人应是在唏嘘,黄子澄道:“皇上宠信徐大人,却不该如此放纵。若是臣等均以此为由,这朝堂之上哪里还有纲纪可言?岂不是人人都要无视圣上?此为大不敬!”
我心中冷笑,不就是溜个号,竟然和纲纪扯上关系,还给我扣上一定无视圣上的帽子!这黄子澄必是讨厌我讨厌得要命,恨不能马上除我以后快。我跪下对皇上道:“黄大人言之有理,臣恳请皇上责罚。”
沉默半晌,皇上不发一言,身后文武大臣也都不再言语。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悄悄抬头看,只见皇上面色不甚好,见我偷着看他,才道:“徐爱卿请起。朕说过,你是因朝政之事太过疲惫才有此失仪。若人人都能够像你这样为朕分忧操劳,朕便可下令将这早朝之事撤销,再不必周折麻烦了!”
我听出他语气的不满,缓缓起身退后。经过黄子澄身边,我不由得偏过头看他,他也在瞪着我,一脸的厌恶与不屑。
皇上继续道:“这溧阳银墅东坝是洪武二十五年开凿,先帝在位时已两次拨款修建。如今又发生坍塌,朕如今心有动摇,既然如此不固,莫如加大力度。可六万灾民安置却非一劳永逸,日后若在出现此等情形,只怕唯有废止。”
原来是溧阳银墅东坝又发生坍塌。实际上并非今年,去年、前年已连续两年发生事故,导致两坝上居民死伤无数。先帝在位时,不断从国库拨款修缮,却效果堪微。如今皇上刚刚继位,出现这样的事情,着实有些棘手。
他方才问我的,应该就是这个。我上前一步,道:“臣以为,修缮不利,责在工部。若是国库出银子拨款修缮,责应由六部各指派监察,每次两部各一人,由皇上钦点调遣,前后衔接三次到场监督。按修缮时段、成效签写军令状,一坍俱损,以确保万无一失。”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工部尚书赵之礼反对:“皇上,臣以为不妥。溧阳银墅东坝所在地地形险要,极难修缮,连续出现坍塌乃情理之中。六部监察,凡遇不懂水利修缮之人,难免意见相左,恐要延误工程,严重者还可导致修缮失误,带来硕大灾难。”
我心中冷笑,什么延误工程,导致失误,纯粹扯淡!他不过是担心六部监察,将此事透明办了,没法暗中赚钱罢了。
“赵尚书此言差矣。按照大人所述,溧阳银墅东坝地形险要,那么敢问一句,当地六万居民是如何在此处生存呢?”
赵之礼听罢,冷笑道:“徐大人,皇上不过是问你有何看法,却没让你调遣六部官员。徐大人一三品文官,居然对六部之事指手画脚,实在有违典制!”
见他不留余地,我也毫不客气,道:“赵尚书此话怎讲?皇上问臣看法,臣便据实回答。此乃臣心中所想,若有所隐瞒岂不是欺君?更何况此为朝堂议事,凡事怎可针对个人而言?臣位卑人轻,不敢对六部之事指手画脚,只敢如实回答皇上所问。”我喘口气,对皇上继续道:“臣以为六部监察乃修缮之必行。不过按照赵尚书所言,臣倒觉得方才有一疏漏。既然赵尚书担心六部监察使不懂修缮、水利之事,皇上不妨在民间招募良将,委派配合六部监察,以免延误工程,导致修缮失误。”
赵之礼语塞,一时没想出怎样来反驳我。皇上趁着这空子,拍板道:“此计可行,就按照徐爱卿之意,拟定工部修缮,委派六部监察。”
临退朝之时,皇上特意吩咐,叫我到奉先殿,商议民间水利良将选举一事。
走出朝堂,不断有人朝我投来异样目光,其中有钦佩也有不屑。我能看出,其中像黄子澄、齐泰之辈对我怀有戒备心且厌恶至极的人还是居多。女子入仕本就不易,更何况我同皇上关系又说不太清,又有传言说我和燕王爷之事,更是坐实我“妖颜祸水”的骂名。如今我又得罪了工部尚书,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日后不知还会惹来怎样的麻烦!
不过这又算的了什么呢我觉得无所谓,反正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没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在身后喊我。回头一看,发现是吏部右侍郎祝宏广。
他见我回头,笑着对我拱手道:“徐大人慢走。”
我也十分客气地还礼,问他有何要事。他一脸轻松道:“无甚要事,历来听说徐大人声明,但未有机会听得大人在朝堂议事。如今见了,当真佩服!”
我苦笑道:“我声名狼藉,大人何来佩服?”
他诧异道:“徐大人认为自己声名狼藉?你可知今日一事,多少人能对大人刮目相看?多少人对大人不敢小觑?大人太小看自己!”
我谦虚道:“我毕竟是个女人,做起事来难免小家子气。哪及朝堂上诸位大人心怀宽广,不同我一般见识罢了。”
祝宏广摇摇头,笑道:“我正想着找个机会和徐大人熟识一下,日后同朝为官,你我可互相关照。”
我朝他一拱手,依旧客气道:“还请祝大人多多提点。”
“不敢当,不敢当!”他连连摆手,此时人群已差不多散去,他低声道:“改日,我登门拜访,徐大人莫要将我拒之门外才好。”
“求之不得,哪敢呢!”
辞别祝宏广,我在司礼监引领下走向奉先殿。我不由得有些后悔,皇上问及我看法,只不过是想要叫我随意说几句,莫要让大家认为我只是个摆设而已。可我却太过冲动,不但说了这么多,还得罪了工部尚书。我总觉得自己是块滚刀肉,本来什么都不怕。但在朝堂之上树立众多敌人,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原先就有马恩慧家戚,还有黄子澄、齐泰等肱骨大臣,如今多了个工部尚书赵之礼……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了。
皇上宣我进殿,见我有些无精打采,随口问道怎么了。
“臣府中走水了,昨儿一夜没睡。”我暗道,你连我在通政司彻夜审查疏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怎会不知道荣恩府之事?
可从他的表情、语气看来,好似确实不知道。
“此事朕会派人前去调查,你莫要担忧。”他想了想,又问道:“可有烧毁什么东西?朕记得你有个装宝贝的箱子。”
我觉得脸要垮掉,勉强道:“回皇上,臣吃一堑长一智,将那箱子藏起来了,没什么损失。”
他失笑,点头道:“还是你聪明。荣恩府既然出了事故,朕便叫人将柔仪殿腾出来,你这段时日可住在柔仪殿,等修缮好了再回去吧!”
我连连摆手,道:“臣不敢。”
“以你现在的身份,再回女官公舍只怕不合适。”他淡淡道:“就这样定了。你先去柔仪殿住着,等荣恩府修缮完毕,再搬回去不迟。”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勉强应了。
“皇上叫臣来,不是要说六部监察之事?”
他颔首道:“你说想要寻找民间良将配合六部监察,朕想听听怎么个选举法。”
我想了想,道:“皇上只需派人去灾区选拔即可。先帝在位时,建造与修缮,当地不少住户都曾参与,他们相比要比这些监察的官员更加能够为自己负责。”
他瞪大眼睛,惊喜道:“此法甚好,朕此前怎的没想到?!就按照你说的办!”
“皇上,臣只负责献策,至于监察一事,臣恳请不参与。”
皇上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问道:“为何?”
“如今朝中各人对臣颇有微词,臣此举虽为皇上解忧,暗中确实得罪不少人。臣虽然有皇上做靠山,但也不好成为众矢之的。”正说着,常进来报,说工部尚书赵之礼求见。
我和皇上对视一眼,皇上自言自语道:“他定是来求真不要下值。”
我冷笑道:“实际上皇上心中有数,这水利修缮一事,则在工部,每年朝廷拨下大批银子,为何还要年年坍塌?工部尚书赵之礼当真毫不知情?臣并非有意针对,只是看不下去。既然皇上已经应了六部监察之事,索性一做到底,也好给这满朝文武提个醒儿,有些银子贪不得!”
实际上,我心中也有些介意朝中诸人对我看法,但却不担心赵之礼会去投靠黄子澄。黄子澄一心为皇上,眼里不揉沙子,自然不会容忍此人一再胡作非为。索性便叫赵之礼折腾一番,他又能将我怎样?
“皇上,臣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