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91、宁·曹

　　我猛然抬头看他，竟然不是鹤顶红？！
　　“你这是什么眼神？”他蹙眉道：“这是高丽宫廷的秘方，他们不愿外传，朕费了很大心思！”
　　“皇上今天召见我，就是为了这个？”我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没底气，我方才那样顶撞他，他居然都不记仇。
　　他冷哼一声，道：“不然还能怎样？你以为朕叫你来，就是为了和你吵架？”
　　我打开瓷瓶，凑近鼻子闻闻，好清新的气味！好似淡淡的百合香，又加了若有似无的蜜香，果然是好东西啊！
　　“谢皇上。”
　　“哼！”他瞪着我，道：“现在知道谢朕了？不是刚才顶撞朕的时候了？”
　　我抬头恨恨看他，但拿人手短，只好硬着头皮道：“臣知罪。”
　　他不再理我，转身走到龙案后，坐下。
　　我正想着要不要赶紧走，又觉得拿了东西就跑，好似有些不地道。
　　他突然将手中的折子递给我，道：“你看看这个。”
　　我接过来，发现是来自燕京的密奏，顿觉此举太过僭越，决不能随意来看！但瞄到落款，发现上面“谢贵”二字，便马上来了兴致。
　　细细看了一遍内容，发现竟是谢贵这厮向皇上告我的黑状！
　　谢贵在密奏中说，我利用职权妄图诛杀朝廷命官，还将我刺杀太医和打他们板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信中甚至还提到我和燕王爷深夜共处一室，还说我不配合他们为王爷诊断病情……反正能说的都说了！
　　我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我还没找茬收拾你，你倒好，居然敢来皇上这里告状！
　　我抬头看皇上，问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皇上盯着我，道：“朕还想问你呢！”
　　我奇道：“这还要皇上说了算，臣怎么敢乱说。”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道：“朕允许你做主，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总不能叫我自己治自己的罪吧？
　　这种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皇上当真？”
　　“君无戏言。”
　　那就好！
　　既然他有言在先，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动手，三两下将那密奏撕了个粉碎，然后堆在他面前，道：“皇上假装没看见就行了。再说，臣去燕京代表的是皇上，他对臣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臣打他几板子又算得了什么？况且，皇上都不知道他有多猖狂！”
　　我故意这样说，隐瞒自己知道他两次密旨命此人“谋取”燕王爷之事。
　　他对于我毁了密奏，似乎并不吃惊，甚至好带着点笑意看我。
　　“既然皇上叫臣决定，臣便自己拿主意了。”我垂下眸子，道：“皇上若是不满，也可治臣之罪。”
　　沉默片刻，我觉得好似过了一万年。
　　他“哈哈”大笑两声，对着吃惊的我笑道：“你若不这样做，朕倒要担忧了。”
　　我盯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道：“朕不治你的罪，因为这才是你，只有你才会这样做，也只有你不会在意朕到底是不是皇帝。”
　　我看着龙案上那一堆碎片，暗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明白呢？！
　　“妙锦。”他走到我面前，自袖口拿出一副耳珠，看色泽、质地，我认出那是当年他送给我的定情之物！
　　“这份礼物还是属于你的，只有你配得上它。”见我要推拒，他又道：“你就权当是朕的一件赏赐，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不由自主地，我接过收下。他笑道：“这密奏已毁，朕也不用为难该如何处置。起先还担忧你不愿回京，不过你既已回来，朕也安心了。”
　　我感觉有些恍惚，皇上这调子转换太快，我实在适应不了。前一刻还是一副恨不得掐死我的暴君样子，此时却又如此恩宠，叫我十分心惊。
　　我的直觉是，此地不宜久留！
　　“臣谢皇上恩典。”我起身，小心翼翼道：“皇上若无要事，臣先告退了。”
　　他没答话，我往外退几步。快到门口时，我突然想起谢贵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难免还要生出什么乱子。再加上皇上暗中给他密旨，燕王爷的危险便又多了几分。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叫道：“皇上……”
　　他一直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开口说什么。
　　我犹豫半天，才说道：“皇上，我不喜欢谢贵，此人太坏！”
　　他点点头，道：“朕将他革职。”
　　我没料到他竟一口答应，一时来不及反应。他见我呆住，又道：“那朕直接砍了他？”
　　“不用！不用！”我连连摆手道：“皇上留他一条命，叫他离开燕王府就行，此人十分讨厌……臣可不是他那样的小人，就不跟皇上告状了。”
　　他突然笑了，像从前一样，露出洁白的牙齿，“朕准了。”
　　我拿着蓝色瓷瓶走出奉先殿，只觉得十分恍惚。皇上登基后性情大变，跟从前完全两个样！特别是今天，前后态度对比太过鲜明，叫我完全不敢相信，总以为他被什么给附体了。
　　看着手里那个金贵的药膏，我觉得有些担忧。
　　正想着，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个我认得，竟是宁王爷朱权。他不好好在封地呆着，回京师做什么？
　　他离老远便看见我了，我有心想躲，却被他先一步发现。
　　“你看到我，要躲什么？”
　　“我哪里躲了？”我指着方才想要“逃”的方向，理直气壮道：“我是想去那边看看！”
　　他怀疑地看着我，我毫不畏惧地瞪着他。僵持片刻，与他同行那人上前，打量我一下，笑道：“这便是我朝第一女官徐大人吧？”
　　我这才回过神到，还有他人存在。宁王爷似乎也想到这一点，稍微收敛，又深深看我一眼，介绍道：“这是李国公。”
　　李国公？我脑子里完全没有概念。
　　这位“李国公”笑吟吟地对我道：“李景隆是也。”
　　原来是曹国公李景隆！我是知道他的，只不过一直没有见过。他的父亲是先帝的外甥，也就是横扫漠北、吓得蒙古骑兵闻风北逃的开国战神李文忠。
　　这李景隆早在洪武十九年就承袭爵位，曾掌左军都督府事。不过据说此人就是个纨绔子弟，喜好舞文弄墨，还很风流成性。朝中传言他近几年不喜参与政事，也很少入宫，如今不仅出现在皇宫里，还和宁王爷在一起，叫人有些意外。
　　按照辈分来算，宁王爷还要高去他一截。我心里琢磨，如果从燕王爷那里算辈分，我也可以沾亲带故地将他视为“晚辈”。
　　不过此时听完他的自我介绍，我却有些唏嘘，心道李景隆就李景隆呗，还“是也”，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朝他胡乱一拱手，算是打个招呼。他“咦”了一声，似有些不满道：“你这算是什么礼数？”
　　宁王爷皮笑肉不笑，道：“她这已经算是有礼数了，你没看见她方才是怎么对我的吗？”
　　本来嘛，李景隆也算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虽然不是什么太好的名声，我也想在他面前装一下淑女，结果被宁王爷一下子拆穿真面目，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宁王爷最近很闲吗？”
　　“闲。”他叹气道：“很闲。”
　　那就是了！我突然觉得十分不公平，我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时时刻刻都担心皇上会掐死我，通政司又忙得要命，他居然这么闲！
　　多么让人讨厌的人！我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臣告退了。”
　　“别走！”他上前一步，拦住我道：“你干什么去？我看你也没什么要紧事啊！”
　　“我回府睡觉，行了吧？”
　　宁王爷动动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下。我看得出，他有些忌讳李景隆，在他面前不愿说得太多。倒是李景隆，十分不见外，上前一步冲我笑道：“我在郊外圈一块地，建造了一处马场。今日风和日丽且天色尚早，想邀请二位去跑跑马，可有兴致？”
　　我顿时来了兴致，心中马上活跃起来，恨不能如捣蒜般点头马上应了。可当着李景隆的面，我却不好意思。心里既想着要去，又不愿叫他看出来我如此迫切，便故意装着很不情愿、十分勉强的样子，道：“这个……通政司有很多事情要忙的……”
　　“你方才还说要回府睡觉！”宁王爷白我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扯着我胳膊就走。我甩两下没甩开，嚷道：“这可是你们请我去的，总要有个请的样子！你这算什么？”
　　宁王爷松手，清清嗓子，不情愿道：“徐大人，请吧！”
　　这还差不多！
　　李景隆十分大方地请我和宁王爷坐上他的马车，刚一上来，我便暗中赞叹，啧啧，有钱人！有钱人！看这里摆设如此考究，装饰如此奢华，果真不愧是京中第一纨绔子弟！
　　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大眼瞪小眼，我猛然觉得尴尬。但见宁王爷坐在我对面，眯起眼睛来打量我，我便有种发毛的感觉。我狠狠瞪他一眼，他吃一惊，似要发怒，碍于李景隆还在，只好强压下去，又狠狠朝我瞪回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我妈妈卧病在床，这几天一直都是我做饭、收拾屋子还有招待客人，大家不要以为我弃坑了哈，只要一有时间，我一定会第一个想到更新的哦，顺便说一句，李景隆出场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