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下》端述

83、道·貌

　　我又扯过来抱在怀里，他便起来再扯过去。
　　“你看你现在，哪里还是王爷，简直是个无赖！”我气结，他拉我在身侧躺下，小声道：“我不碰你，你也不碰我，我们各睡各的，为什么要睡在地上？”
　　我还要反抗，他又道：“你再嚷几句，叫安六风和刘喜文听见，明天保准都笑话你！”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他好似得逞一般，伸出手来搂住我，然后笑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我推开他，气哼哼地背过身，拽过一大半被子，好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时发现身侧没有人，再起身张望一圈，王爷竟不在屋里。奇怪，他何时起来的，去了哪里？
　　我刚穿戴整齐，王爷便开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个食盒。
　　“起来了？过来用早膳。”他拉我坐在桌边，十分温柔的语气说道：“我记得你爱吃甜的东西，就叫安六风弄了一些，看看喜不喜欢。”
　　我探头一看，是酒酿圆子！
　　我端起碗来吃了一口，一面不住点头道：“喜欢，王爷给的都喜欢。”
　　他一直在沉默，我偏过头看他，发现他正侧身专注看着我。
　　“王爷怎么不吃？”
　　他刮一下我鼻子，笑道：“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外人面前总要装得规矩大方，私下里便是这副样子。”
　　他也端起碗来吃了两口，对我道：“这几天可以好好陪着你，你想要做些什么？”
　　“有很多正事呢，我要想办法接近张信的娘，然后叫她说服张信，不要为皇上做事。”我吞了个圆子，继续道：“皇上登基以后，就变得和从前不一样的。他以前从不和我发脾气的，现在发脾气不说，居然还动手打我。难道皇上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从来没发现？”
　　燕王爷不置可否。
　　见到刘喜文时，我便有些心虚，觉得好像自己和王爷“偷情”了一样。但他和安六风神色均正常，我便告诫自己不要心虚，不要心虚！反正我和王爷什么也没干，清白得很呢！
　　问及王府情况，安六风道是大乱，但姐姐却将局面控制得十分好，可谓有条不紊。
　　燕王爷蹙眉：“张昺、谢贵等人可有造次？”
　　安六风答道：“他们要求搜查王爷和三小姐日常寝殿，但又不敢面上太过不去。小的听王妃娘娘说，谢贵的人暗中在府内外搜查，企图找到王爷下落。”
　　燕王爷听罢，点头道：“不妨事。你二人这些天行事须谨慎，莫要叫他人发现行迹。一旦发现被人跟踪，可立即处理，不必来知会本王。”
　　他又问及那个叫道衍的和尚，安六风说是已经找到下落，很快便会到来。王爷自言自语道：“得想个什么法子，将来带道衍回府才行。”
　　我不知哪里来的灵光劲儿，“嘿嘿”笑道：“那还不简单！”
　　我得意地说：“这事需要姐姐配合呀！姐姐可以再府里制造点状况，就说闹鬼嘛！然后放出风声，说王爷是被鬼怪迷了心智，需要请和尚来诵经……以后咱们再带他回去不就师出有名了？”
　　燕王爷吃惊地瞪着我，我以为他不屑这法子，结果他却拍手称好，“安六风，你夜里速回王府向王妃密报……就将三小姐的话原封不动讲给她听，明白了吗？”
　　安六风点头，道：“小的明白。”
　　接下来的这两天，我得空便往主院跑，每天帮张信的娘扫地、洒水，甚至跟她学习编筐。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叹气道：“可惜你已经有了男人，要是我儿有这样的福气娶到像你这样的娘子，该有多好！”
　　当时的我正在喝水，听完老太太这句话差点没被呛死。我咳嗽几声，深深喘几口气……这老太太，想得真多！
　　“他不是跟着燕王爷做事吗？如今也算是有出息了，以后有的是好姑娘，站成排来嫁给他。”
　　老太太伸出手指点点我额头，笑道：“这小嘴儿甜得哟！”
　　如此相处两日，老太太觉得我不是外人，便告诉我一个“秘密”。
　　“我儿子跟着燕王爷办事啊，得了皇上器重呢！皇上派人来说了，下个月啊要赏给我儿子一套大房子，就不在这儿住啦！”老太太满面自豪，笑吟吟地说：“等我走了，我就告诉我儿子，把这个房子便宜点租给你们。”
　　我却完全没听进去这后半句，脑子里回响的都是那句“皇上派人来说了，下个月啊要赏给我儿子一套大房子”！难道皇上的计策，便是以重金收买张信，好叫他同谢贵一道，暗中“谋取”燕王爷？
　　我连忙回屋，把这个重要的讯息告知燕王爷。结果屋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个和尚！
　　和尚！
　　我瞪大眼睛张望一下，突然想起王爷口中的“道衍”，估计就是他了！他也正瞪眼打量着我，燕王爷清清嗓子，叫道：“妙锦，进来。”
　　道衍起身，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朝我行礼。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徐三小姐了。”他笑道：“王爷口中的红颜知己，果然貌美。”
　　我觉得自己双颊发烫，嗔怪地瞪王爷一眼，心中却无比甜蜜。他和道衍说，我是他的红颜知己，红颜知己，多么美妙的词语！
　　我发现他是个很有礼貌的……和尚，因为这句话他虽然是对着我说，眼睛却是看着王爷，而且十分自然随和，完全不叫我尴尬。我这才打量起他来，发现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可惜没有头发，若是俗家人，定要迷死万千少女。
　　燕王爷笑道：“不要被她外表给骗了才好。我先前告诉你的宋冕异谋和张昺、谢贵之事，均是出自她手。”
　　道衍转过头来，仔细打量我，然后垂眸笑道：“手辣是因维护王爷，却未必心狠 。心不狠之人，终要被心所阻断。”
　　他这一番话，叫我心下猛地一沉，这是什么意思？我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寻找出丝毫的表情，来确定答案。
　　他却突然笑道：“贫僧喜欢胡诌，三小姐莫要听信。”
　　燕王爷叫我到他身边坐下，问我急匆匆跑回来何事。我这才想起方才老太太跟我说的话，本想背着道衍，又一想王爷连装疯之事都不瞒他，此人必定十分可靠。
　　听完我叙述，燕王爷笑道：“这听上去确实像是皇上能做出的事。”
　　我有些怪他，这是多么重要的线索，他竟还如此云淡风轻！为什么以重金收买张信的是皇上，而不是他呢？
　　“皇上为什么选择从张信身上下手，而不是别人？”这才是我最想要知道的。
　　燕王爷叹道：“我众多门人当中，张信应是家境最差的一个。偏巧他又是个孝子，他娘亲便是他的软肋……妙锦，人一旦有了软肋，就给了别人攻克的弱点。皇上正是利用这一点，轻而易举地从他身上下手。我猜测，皇上之所以下了密旨，那所宅子应该已经在张信名下，只是他不好大张旗鼓马上搬走，如此十分惹眼，很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如此，我们还有补救的办法。”我信心十足，道：“老太太不是糊涂人，她不会纵容她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三小姐！”门口响起敲门声，我开门见是刘喜文，他有些急促地说道：“那老夫人方才在院子里跌了一跤……”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
　　刘喜文早已将人抬进屋，我推门进去，老太太躺在床上，疼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青。
　　“去请大夫了吗？”
　　“已经去了，是安管……安大哥去的。”
　　我点点头，打了一盆热水，来给老太太擦擦脸。她年岁太大，这一跤摔得不轻，几乎不省人事。我心中十分担忧，一是担忧她身体承受不住太过痛苦，而是担忧她有什么闪失，张信这边就全无指望。
　　很快便有大夫过来，看见老太太这幅模样便一直皱着眉头，我给安六风使个眼色，他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道：“仔细看着，用最好的药。”
　　大夫瞪大眼睛，一副完全没料到的样子。他大概没料到这么穷的地方，会有人出手这样大方吧！
　　大夫看过之后，道：“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老人家年岁大些，不禁碰撞。性命不堪忧，只怕要多养一段时日了。”他写了方子给我，我命刘喜文前去抓药。
　　老太太意识慢慢清醒，待看清侍奉在她身侧的人是我时，有些干裂的双唇一开一合，说着不成句的词语。
　　我凑近听了好半天才明白，她在说“我儿子”。
　　我听罢，安慰道：“大娘，大夫说了，您只是伤了筋骨，没伤着要害，不会有性命危险。多养一段时日便好，您儿子很快就回来了。”
　　安顿好老太太，我对刘喜文低声道：“你回去告诉王爷，就说我留下来照顾她，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我喂老太太吃了药，又烧了些热水给她擦擦身子。忙碌半天，正想着弄口东西吃，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看见燕王爷推门进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给我送地雷的两位亲，爱死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