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萝问心》美双

2、二

　　【四】

　　之后的日子，我总是变得心神不灵，甚至连师兄将抓来的小蚯蚓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都没了兴致。

　　我对清和的好奇远远大过鸢萝心。

　　其实那日不是我怕了，而是我在琰渊心里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漫天都是一片血红的颜色，我看见一身满是鲜血的琰渊抱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裙被生生染成了殷红，胸口处的鲜血顺着纤弱的身子缓缓流淌下来。

　　琰渊抱着她，一步步走至悬崖，然后身子一倾便滚落下去。身后的厮杀还在继续，然而不过片刻，崖底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凤鸣，尖利的鸣叫声划破了苍穹，只见一只周身火红的凤凰自崖底飞起，仿若浴火重生一般，烈火环身，顿时天地失色。

　　然而视线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身红衣突然闯入了我的眼底，我还愣在原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琰渊，他突然执起我的手放在胸口处，略带愧疚的低下头来，“对不起，那日我……”

　　啊？

　　我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看着他俊朗的面庞就在眼前，这与之前冷冰冰的那个琰渊完全判若两人，我突然觉得脸上呼啦啦的冒热气，竟鬼使神差的答了句，“如果可以……你今后把我当成她吧……”

　　我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竟越发的没了底气，而他却仿佛并未在意一般，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愿臣服于您。”

　　“真的？！”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琰渊的意思便是愿意当我的神兽了！

　　我将之前种种胡乱的心绪抛到了脑后，一把扑到他身上，欣喜的说道：“琰渊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我感觉他身子突然猛然一阵，却并未将我推开。

　　我背着师傅偷偷和琰渊去了水镜。

　　他将我带回后，却不再管我，而他却自顾自的从一团冰石后拿出一坛酒，坐在一株美丽的凤形花旁饮了起来。

　　他望着那些茫茫一片的花朵，说道：“看到这些鸢萝花了吗……”

　　鸢萝花？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这么美丽的花朵，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听说过吗？每个稚死后都会回归于这片银白之中，他们胸口上会开出一朵鸢萝花，成全他们化作凤身的梦……”

　　我看着地上开满的大大小小的鸢萝花，心里竟泛起一丝无以言语的伤感，我想，这下面一定埋藏着很多族人吧。

　　“清和……她也在这里。”

　　说完，琰渊指了指开在最中间的那朵宛如凤凰展翅的花朵，嘴角突然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清和……”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便忍不住一惊，看着琰渊嘴角的那抹笑意，感觉心口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用力往下一沉，带着针扎一般疼痛。

　　那便是心动吧，可是那时候的我不懂。

　　有些话我几乎脱口而出，然后琰渊仿佛不愿再说，突然仰天长鸣一声，化作凤身来到我身边，他将我伏在背上，越过那些美丽的鸢萝花直冲上水镜。

　　他带我穿过这四海八荒上最美丽的森林，俯瞰着这片大陆上的生灵，我赤足奔跑在草地上，温热的风吹乱了我鬓间的碎发，我看见他小心翼翼的将我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为我摘下一朵粉嫩的花朵别在我的发间。

　　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此刻的我，漆黑的眸中盛满了柔情和阳光，“真的很像她啊……”

　　然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原来，这竟是场美好的错觉。

　　我是素欢，永远不可能是清和。

　　【五】

　　可终究好景不长，师傅找到了我，将我从水镜里带了出来。

　　我看到琰渊不顾一切的拦住师傅将我带走，那是我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了这么浓烈的仇恨。然而终究满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死死地盯着我们远去的方向。

　　我想出口阻止师傅，却被师傅目中凛冽的目光给止了回去。

　　我被带回了族里，师傅告诉我今后不许我再去见琰渊，哪怕他自焚而死。我却完全把师傅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整日想法设法的想溜出族里。

　　师傅对我没辙，于是派来师兄来看护我，我将脑袋搁在手肘上，突然想起和琰渊一起时的种种，美好的恍若梦一般。

　　我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像是跳到嗓子眼一般，师兄见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忧的凑过来，说道：“素欢，你不会是中了那妖凤的魔咒吧？”

　　“师兄，当初清和真的是被琰渊杀的吗？”

　　我仰头看着他，却见他眉一皱，咂巴了半响才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好奇罢了。”

　　“哎，都好几百年了，过去的事就莫要再提了，不过啊——”说到这里，师兄突然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小声的说道：“听说啊，我们稚族每个稚胸口处都有一个鸢萝种子，只有在死后才能开出鸢萝花，而清和却不一样，她是我们稚族里唯一一个拥有鸢萝心的，说起来这鸢萝心也挺玄乎的，是修成凤身最快的捷径……”

　　“那当时琰渊是如何知晓的这个秘密的？”

　　师兄不语，又抬头打量了我几眼，甚是疑惑的说道：“我说素欢啊，你什么时候对那妖凤的事这么感兴趣，不会是……”

　　“放屁！”我一巴掌拍到师兄头上，双手叉腰道：“这是我对自己神兽负责的表现！”

　　师兄气的小鸡爪一撑便跳了起来，我正欲躲到草丛里，却听见不远处一片火光升起，族人纷纷朝这边跑了过来，然而刚跑几步，便被周身的烈火给焚化成了原形。

　　“妖凤袭村了！妖凤袭村了——”

　　我吓得站在原地不敢挪动半步，一旁的师兄却提起我便朝族里跑了过去，毫不优雅的啐了一口，说道：“该死！当初就和师父说过不该放这妖凤出来，这下好了，咱们族里又要损失几百个族人。”

　　“琰渊……”

　　我在师兄的怀里怔怔的唤道。

　　当我们赶到族里的时候，周围的景物仿佛笼罩在一片红光一种，只见半空中一只通体火红的火凤被师父用铁链穿透它的翅膀，鲜血滴落在地上，燃尽了片片草地。

　　“素欢，剜去他的双目！快！”

　　“师父……我……”

　　我飞到他们身边，看着琰渊浑身沾满了鲜血奄奄一息的停留在半空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的瞬间。

　　我有些吃力的抬起手臂，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他望着我的目光有一闪而过的柔和，然后不过转瞬之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愤恨，狠狠的瞪着师傅。

　　我没有丝毫迟疑，双手越过他的双目飞快的在他眉心上一点——

　　一道白光沿着我的指尖缓缓度到琰渊的眉心，我口中默念咒语，突然“啪”的一声，拴住他的铁链猛地被震碎。

　　“素欢，你疯了！”

　　师傅见原本牢不可破的铁链突然断裂，一把扼住我的手腕大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琰渊挣脱铁链仰天长鸣一声，爪子一把抓到我的肩上，想将我带走，却被师父用力一震，将我拉了回来。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是彻底完了。

　　【五】

　　果然，师父将我锁在了屋子里，平日里除了师兄给我送些饭菜再也没人来看过我。

　　我成了族里的众矢之的，因为我解了琰渊的神兽禁令。

　　当我呆在屋子里快要发霉的时候，却听到房顶突然“啪”的一声，片片碎瓦落地，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屋顶跃下，一把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屋顶上飞去。

　　突然横空一道银网落下，硬生生的将我和那个不明人物拉下地来，死死的罩在地上动弹不得。
　　“果然……琰渊，你还是来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师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扣动机关，那张银网收的更紧了，仿佛要将人生生撕裂。

　　然而我一转头，却看见旁边的那人脸色越发的苍白，然而拉着我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
　　“琰渊……”

　　我有些欣喜的唤了他一声，只见他将一手抓住银网，猛地一用力，那张银网带着丝丝血迹溅到了我的脸上，然而不过片刻的分心，却见师兄飞快的将手往琰渊脸上一伸——

　　顿时，鲜血四溢。

　　师兄将手中的东西飞快的放入那个锦盒中，而不过刹那时间，他那双原本拿着东西的手臂瞬间化作了一滩血水。

　　我还未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师兄捂着空荡荡的左臂恶狠狠的瞪着琰渊，而我不敢转头去看一旁的琰渊，却感觉有双温热的手，将我托起，带离了这里。

　　又是那片下着碎雪的水镜里。

　　琰渊将我放在地上后，转过身去，从衣襟上撕下一块碎布，慌慌张张的蒙到了自己脸上。我挪到他身前，却见他猛地偏过头去，厉声说道：“不要看！”

　　我却不理，小心翼翼地替他将那块碎布包扎好，看着他左眼上的碎布不过片刻便被鲜血染尽，我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琰渊见我一脸愧疚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并不因失了一只左眼而痛苦，而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的样子，原来这么好看。

　　“不必自责，是时候了……我该带你来见她了。”

　　“谁？”

　　“清和。”他答，“水镜是稚族的坟墓，也是唯一能封印我的地方，可是却让我在这里看着她，日夜不能安息。”

　　“清和……”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便忍不住一惊，看着琰渊嘴角的那抹笑意，感觉心口处像针扎般的疼痛，“她当年不是被你……”

　　“被我杀了？”琰渊像是早已料到我会这般问，突然苦笑一声，“她是为我而死。”

　　然而不待我继续追问下去，突然转身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那株鸢萝花旁，一字一顿的说道：“她也是你唯一的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