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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十王芷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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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桃花笺被递到了画舫上芷官小姐的手上。
同样的桃花笺三月来她共收到三张。
第一张是莫公子向她辞别的。
第二张是莫公子在凉州寄来的问候辞。
第三张……
“莫公子近日就要回了。”芷官读完信笺,仔细的将它放进自己最喜爱的书中夹上,和头两张桃花笺搁在一起。
因为姿-色平平只能做侍女丫鬟的双儿眼珠子滴溜溜转,笑嘻嘻道:“莫公子三月没来,却一直惦念着姑娘呀。瞎子也被姑娘的美-色给迷倒了。”
“双儿!”芷官顿时敛了笑,“不可拿别人的短处调笑。”
双儿小姑娘一见芷官不笑了连忙告罪:“是是,姑娘别生气。我不是成心说莫公子……姑娘啊,您都二十了,当真不着紧为以后打算?我觉得莫公子是个好人,出手也大方,姑娘的终身托付给他公子肯定不会嫌弃。可是近来老往姑娘这儿跑的林公子也很好!”
芷官瞧了眼面泛红霞、眼若璨星的双儿,了然一笑。“你觉得好,我和林公子说说,让他把你给赎回去。”
“姑娘拿我说笑!”
“可不是说笑。我这样的已如水中浮萍,无依无靠,离了这汪浊水却是活不下去。你不同,双儿。你清清白白,若舍不得穿金戴银脂粉打扮,去大户人家继续做侍女丫鬟也好;若不想再做下人的活,我这有些钱,拿去托人替你赎身足够了。”芷官温声劝道。“找个人家嫁了,还能做些绣品替人洗衣帮工,平平淡淡一辈子。”
“姑娘……”双儿双目盈泪,捏起袖子就在眼上胡乱的擦。“我不要!我要跟着姑娘!要照顾姑娘一辈子!”
芷官唯有叹息。
她的面色干黄到脂粉都掩不住了,前日请大夫为她诊治,大夫只顾摇头。
病入膏肓,药石无救。
十多岁的小姑娘黏人,待她真的去了,自然会好好算计未来的事。她只怕双儿遇人不淑,又是如此的出身,以后遭受旁人的苛待。
莫公子她虽见的次数不多,但对方的气度不凡,脾性看着也好,来她这里不为美-色反像是来喝茶闲谈的。固然是个好的选择,只是她不想拖累此人。
或许是芷官一厢情愿的憧憬,她心中总觉得莫公子是做大事的人。
至于究竟是多大的事、怎样的事,她是笼中蝴蝶,猜不透外面的世界。
“双儿,替我告诉妈妈,我想赎身。”
六月的荷塘刚刚翻起碧浪,问柳河则掀起了红浪。
芷官欲赎身的消息不胫而走,不月城及整个陵南地区的男人都要疯魔了。甚至连远在他方的修士中一些好事者都听说了,名冠陵南的芷官姑娘召天下有心之人,为其竞价赎身。
说白了,就是公开拍卖掉芷官。
众人一面惊疑老鸨怎么舍得卖掉这棵摇钱树,一面欣喜的点算起自身家当,赶往不月城等着参与这场盛事。
生病以来,芷官几乎很少见客,除了莫涅和那位新来的林公子,便只有几个老主顾见得到她的面。芷官掩饰的好,常为花街月河的女子看诊的大夫从不多言,因此知晓她病重的人不多。左右没多少时日活了,芷官提出办一个竞价赎身的集会,老鸨二话不说就答应。
最后能捞一笔是一笔,唯一的问题是客人把芷官带回去,结果没几天人死了,那不得砸了她那几艘画舫,抢走她的姑娘们啊?
芷官不是蠢人,本身她也不愿欺骗别人,她为的是寻找一个可靠的人托付双儿。
竞价赎身是不错,不过赎完了,卖身契约是交到芷官自己手中的。
花费重金却抱不得美人归,那些色-欲-熏-心的男人有几个能付出这样的心?
看似盛会,其实凑热闹的多。
竞价会在消息传出的第十天举办,许多人火急火燎的跑来不月城,大小客栈乃至青楼都住满了人。
这大约是芷官最后一次出现众人面前,即使匆匆筹备,老鸨仍旧大方的砸下一笔钱,为她办得尽量体面。
谁都不是自愿堕落,做个花街柳巷里供男人玩-弄取乐的玩物。经营着好几艘画舫的老鸨亦是从当年的姑娘一步步走来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们这样的女子如何能落得好下场。
芷官是个好女人,奈何苍天不公。她迟早是可以跳出火坑的,只要多些时间,能让她享享福就好了。
“时辰正好,各位公子老爷,官家贵人,今日是我家芷官赎身的日子。”老鸨用团扇遮着下巴,一双狭长的眸子扫过台子下方落座的众位贵客,后方围着的几乎站到树上的人她看也不看。
芷官待在画舫上,画舫停在岸边,台子却搭在岸上,众人等的是一堵芷官姑娘风采,孰料上来的是老鸨。
浓妆重抹的老鸨年约四十,风韵犹存,仅看她那双丹凤眼也窥得见其年轻时必定是勾魂摄魄的很。
“怎么是您上来了?我们要看芷官姑娘!”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展开折扇语气不善的说。
老鸨理都不理他,和其他画舫、青-楼的老鸨不同,她不爱曲意逢迎的讪笑,时常是冷着脸的。“省得日后有人找我麻烦,这话还是再说一说的好。芷官姑娘赎身但不卖身,诸位若是怜惜肯出钱,那卖身契是要直接交给芷官的。至于何去何从,不关我的事。”
台下有些只听得到美人要赎身却不肯听把话听全的人一瞬哗然。不满的呼声四起。
“每张桌上都备了笔墨,有意的可写下一个价码和姓名交到台边来,姑娘们给我好好收纸。”老鸨横目瞥眼台边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警示她们别光顾着跟男人勾勾-搭搭误了事。
“诶!”
“知道啦!”
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芷官赎身她们可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还不得趁机会赶紧争取走芷官的客源。
“我一炷香后再来比价。后面那几排站着的也别失望,比价完还可以叫价。”老鸨退到台子上她给自己准备的桌椅旁坐下,捧起茶盏低眉说道:“总之,今天的规矩是价高者,成其美事。”
先在纸上写价的主意是芷官出的。她想姑且看看谁众人的心意价值如何。
人心不能用金钱财物度量,但钱财着实是一块试金石。
她和老鸨谈好了,最终赎身的钱她取其一成,算是临别馈赠。
自身的病拖不了多少时日,她打算把钱全留给双儿。
芷官坐在画舫里,隔着窗纱观察岸上的人,听双儿转告比价之后的结果。
从画舫望向岸上,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老鸨搭的高台围得严严实实,她只能看到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
“姑娘,出价最高的是林公子!他出十四万两!”双儿捧着一叠老鸨挑出来的写着高价的纸,激动的说。
“十四万……”芷官苦笑,“说一掷千金也不为过。”
“这些都是七万八万,第二高的是十万两。林公子对姑娘是真心的好!”
双儿心里替芷官高兴,莫公子是瞎的,如若跟着他,一个瞎子哪有什么资格嫌弃姑娘的出身。林公子一表人才,四体健全,又肯花钱,她私心里是偏向林公子的。
然而芷官蹙眉摇头,“林公子并无正业,他父亲只是陵南司盐府的一位官员,品阶不大不小,只凭官俸哪能让林公子挥金如土?林大人掌管着陵南六府的盐引分配和贩售,那些钱怕是……”
“姑娘说的俸禄盐引这些我都不懂,只要给的出钱,还想那些做什么!”双儿不解道。
“芷官小姐心思细密、顾虑周全,教我惊讶。”莫涅的声音突然出现,芷官和双儿齐齐闻声回头,讶然看着他低腰挑帘钻进来。
“啊!莫公子!”双儿指着莫涅惊呼。
莫涅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笑言:“别声张,我趁他们都忙着喊价和看热闹偷偷溜上船的。”
“莫公子今日刚回月城?”芷官怔了怔起身迎道。
“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是小姐的大日子,我无论如何都要来看看。”莫涅握着伞往前走了几步,脚下微顿,他的眉头皱略略皱起。“芷官小姐对那位林公子的一番见解很独到,若如小姐所说,林大人贪赃枉法,事情迟早有败露的一天,到时祸及亲属,满门遭殃。就算侥幸无事,拿着昧良心的钱,小姐必定不好受。林公子绝非良人。”
“并不是独到,只是见过许多客人,四处听来、看来了这些事。实话说来,我挣的钱也是脏的。不妥是不妥,人却不能如此简单的一概而论。况且我寻的不是良人。公子不坐吗?”
莫涅摇头,“不寻良人为什么弄得这么热闹?小姐赎身后要去哪里?”
“我……已有打算。公子此行顺遂吗?”芷官生硬的转换话题。
“小姐曾说不愿听到父亲的消息。”莫涅心如明镜,听芷官一席话就知道她的打算。对一个即将死去的病人,他体贴的不过多追问对方对于自己身后事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