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鸢.瓮》蝶碎

7、零叁.綠藤古堡(ⅱ)

　　“沈先生，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洛薇莫名其妙被沈绎诗拉出古堡，他们跃上一辆木头马车，坐着马车穿过幽静的林荫小路，望着路道两旁碧绿夹杂着鹅黄的梧桐树木，望着民宿屋顶悬挂一串串淡紫色的铃铛花，先前压抑的心情仿佛一扫而光，一阵微凉的清风带着涤荡灵魂的水雾，轻轻地拂过白皙的面庞，洗去铅华，褪尽繁华。
　　他笑着望向身边的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脱掉架在耳上的那一副优雅的银丝墨镜，随意地夹在敞开的衣襟，看着她原本温柔的咖啡色卷发被吹得散乱，几缕纤细的发梢紧紧贴在她白净的额头，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拨开那缠人的鬓丝。
　　她微微一怔，忘记阻止他轻柔的动作，天使翅膀般的眼睫毛微微扑扇，继而露出淡淡的担忧，怀疑地问道：“沈先生，你确定真的要带我出来散心？”毕竟他们的拍摄工程这么吃紧，她这个重要的角色却有临时失踪，她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更加没有办法猜到他下一步的举动。
　　他露出好看的笑容，试图让她真正地放松自己的心情，似笑非笑地道：“就算看电影也应该有中场休息吧？我可是经过导演同意的。”
　　“沈先生，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如果拍摄工作没有办法完成的话，后果究竟有多么严重，他身为指导这个case的总设计师和Fashion Style的负责人，应该比自己更加清楚事情的重要性，但是为什么他就能够这么从容而淡定地把她拖下水呢，他的目地，她完全搞不懂。
　　“Don’t worry，出事的话有我扛，你只要负责玩得开心就好了。”他不容置疑地把错愕的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伸出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整理好她略显凌乱的卷发，再次淡淡一笑：“还有，洛小姐，请你不要叫我沈先生，叫我Eric！”
　　“沈先生，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清丽的眉眼之间浮现出淡淡的忧虑。
　　“洛小姐，我再说一次，请你不要叫我沈先生，叫我Eric。”他重复着，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独特的感觉，竟是让她微微有些心动，那一句几乎就要滚出舌尖的拒绝再度咽回她的喉咙里。
　　“沈——Eric，你也不要叫我洛小姐，叫我Rose！”她尝试性地摹仿着他的语气，当她说完这句话以后，终于忍不住再次露出笑容，许久没有感受到的新鲜感让她情不自禁地在马车上转圈，差点摔倒在地，浑然不在意的她不解地摇了摇绛红的裙摆，露出银白的高跟鞋，“设计师，你要我穿着这种裙子和鞋子，围绕着整个普罗旺斯乱转啊？”她差点忘记微笑起来的感觉，从来没有尝试过这么叛逆的事情，她的模特事业里，似乎除了疲倦还是疲倦，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身上还能够发生这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他沉静的眼睛里终于晕散开去一种真正的笑意，他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笑容才是最真实的，似是女孩在圣诞夜得到糖果的时候所露出的喜悦。
　　他灵活的手揽住她纤细的腰，似是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紧绷，他微微靠在她的耳边，轻笑着道：“Don’t afraid，把自己交给我。”
　　她轻轻咬着柔软的下唇，心脏仿佛漏跳一拍，她感觉到他把自己的裙摆略略往上一提，十根手指灵巧地在她的腰间舞动，仿佛是施落咒语的魔法师，正在对眼前的公主施展魔术，然而，他把裙内的洁白蕾丝扯出裙外，干净利落地制造出层叠的鱼尾纹路，将绛红的软纱系住她的腰，绑出一个精致的蝴蝶结，最后，他脱下她脚上灰姑娘的水晶鞋，变魔法似的拿出一对素致的樱桃木屐，套进她白净的双足，让穿着宫廷舞裙的高贵公主在那一刹那化作穿着蕾丝纱裙的娇柔女孩。
　　洛薇难以置信地旋转一圈，接着又转一圈，木屐轻响，衣袂轻扬，她对眼前的设计师佩服得简直惊艳，“Oh，my god！这还是原来那套衣服吗？”她惊喜地捂住笑个不停的粉唇，忍不住又转了一圈。
　　沈绎诗笑而不答，把她拉回自己的身旁，“Rose，小心摔跤。”
　　“Eric，那我们要去哪里？”她不自觉地靠近他，有些期待地问道。
　　“你听说过Maraschino吗？如果想要喝最棒的樱桃酒，我带你去Cherry的樱桃果园。”他知道她已经不再抗拒，不由得微微一笑，把还未反应过来的她带下马车，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儿，把她拉进一个弥漫着甜蜜气息的地方。
　　他们两个穿过一片低矮的素色篱笆，走过碎石小径，踩着软软的泥巴走到园子的深处，只见眼前交织着一片树木扶疏，翠绿的枝叶葱茂得几乎没有任何缝隙，一棵接着一棵挺秀的樱桃树堆叠在一起，透过树梢望过去，根本看不清楚天空的颜色，一颗颗鲜红欲滴的樱桃悬挂在枝桠之间，仿佛是一串串滴着蜜的冰糖葫芦，晶莹剔透，似乎绽放了满满一树的繁花，散发着浓郁的芬芳，甜美得醉人。
　　洛薇得意地在树丛之间钻来钻去，洒落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娇红的身影在碧绿的树荫之间若隐若现，“Eric，这里有好多樱桃啊！”
　　她瞅准那一颗最圆润、最嫣红的樱桃，伸手摘下以后，再用他递给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从新鲜的果肉里溅出来，溢满她的唇齿之间，“哇，好甜喔！”她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晶莹的眼眸俏皮地眨着，仿佛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高贵的第一名模，只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旅行者而已。
　　“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樱桃了！”她单手绕着健壮的树枝转了一圈，荡漾着甜美的酒窝地对他说道，随后，她又摘下另外一颗丰盈而饱满的樱桃，不顾形象地放进嘴里，再次露出满足的笑容。
　　沈绎诗慢慢地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娇美如花的笑靥，双眸眯起，这才是他所需要的感觉，叛逆的公主宛如蔷薇，虽然娇艳动人，却带着刺手的荆棘，她可以抛弃皇族的尊贵，舍弃王子的爱恋，因为只要能踏足于一片仅仅属于她自己的世外桃源里，丢弃所有世俗的束缚，无忧无虑地欢笑，那就是真正属于她的幸福。
　　然而，就在他失神的片刻，一颗樱桃忽然塞进他的嘴里，那种酸甜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嘿，甜不甜啊？”她的笑颜出现在身后，手里还捧着一个不知道从那里捡来的竹篮，里面盛着满满的樱红，笑吟吟地晃来晃去。
　　他淡淡一笑，心底徒然掠过一丝熟悉的感觉，仿佛童年的欢笑在那个瞬间又重新回到他的心里，他刮了刮她细腻的鼻尖，微笑着道：“很甜。”樱桃的滋味确实是很甜，但是心里似乎还有另外一种甜味，正在慢慢地发酵。
　　她轻柔地捏着娇红的裙摆，清澈的眼底划过一缕慧黠之意，“甜的话，那就再吃一颗吧！”话音未落，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塞了另外一颗樱桃进他的嘴里，看着他错愕的神色，她只是俏皮地笑着跑开了。
　　“喂，不要跑这么快啊，要是迷路的话，我可不救你啊！”他大声地朝她的背影喊道，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她的方向追过去，忽而有一种很想把她锁在身边的冲动，随即他轻轻地摇摇头，把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脑外。
　　“Eric，这是什么？”洛薇抱着一篮樱桃，蹲在不远的地方，白皙的手里不知道握着一根什么东西，困惑地皱着柳眉，不解地对他摇晃着。
　　沈绎诗拨开挡在身前枯黄的杂草，接过她手里那根纤细的茎梗，微黄的杆节上头还长着一簇嫩绿的新叶，在纤弱的枝头盛开着几朵绛紫色的野花，虽说很不起眼，却显得格外精致，静悄悄地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对于一向喜欢田园和牧场生活的他来说，当然记得这是什么花，“这种花叫做紫花苜蓿——对了，你喜不喜欢兔籽？”他忽而话锋一转，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把她弄愣了。
　　她似是呆了呆，清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迷糊，“呃，我喜欢啊！”
　　他很是神秘地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就往另外一条复杂的鸡肠小路走去。
　　“喂，又要去哪里啊？”她白皙的脸蛋染上淡淡的嫣红，拜托，究竟是这个男人的思维跳跃得太快，还是她笨啊，怎么老是跟不上他的脚步？
　　“这就不用你管，你记住一路上摘多一点紫花苜蓿就好了！”他好像熟门熟路地一直往某个地方走去，似乎已经走过太多次，即使不用看路，他也能够知道应该拐弯直行的方向，后面的她就累得半死，不止要看他的背影，还要顾着埋头找草摘花，三十秒钟以后就已经娇喘唏嘘、香汗淋漓。
　　她左手提着一个装满樱桃的竹篮，右手还抱着一捧绛紫的苜蓿，层层叠叠的咖啡色的波浪卷发不断在肩头摇晃，制造出完美的视觉效果。
　　“咚——”她徒然撞上前面的东西，差点摔倒，抬眸一看，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他，他适时地伸出手臂，挽住她柔若无骨的腰，避免她与大地接吻的悲剧发生，她用力地戳戳他的肩膀，“Eric，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狗。”他冷静地吐出一个字，成功地让身后的她闭上嘴巴。
　　“呃，那怎么办？”她从他的背后探出头去，看见一只懒洋洋的大狗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正滴溜溜的仔细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个陌生的来客，它还状似不悦地摇摇尾巴，应付似的叫了两声，重新趴回到地上，直勾勾地瞪着他们，她忍不住吐了吐粉红的舌头，微微咽了一下口水，重新躲回他的身后。
　　“把篮子给我。”听见这句话以后，她立刻乖乖奉上那篮新鲜的樱桃，他接过她手里的竹篮，跨过稀疏的篱笆，拿出一颗鲜红的樱桃，放在狗狗的鼻子前面晃了晃，然后用力地把这颗樱桃丢到很远以外的地方。
　　“汪——汪汪汪——汪汪！”那只笨笨的狗狗顿时中计，屁颠屁颠地跟随着那颗樱桃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消失在翠绿的树林之间。
　　洛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朝着走过来的沈绎诗摇摇手里的苜蓿，他也勾起淡淡的笑容，很绅士地帮她拉开篱笆的缺口，细心地牵起她的手，温和地揽住她的腰，把她安全地带到篱笆的这一边。
　　他一直拉着她的手，拨开缀着娇红色樱桃的沉甸甸的树枝，娴熟地用一截枯桠撬开门锁，走进一个满大的木屋里，她不解地歪着脑袋，停在原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实话，这个木屋的构造很奇怪，似乎不是人住的，而且在头顶的地方有很多纵横交错的悬梁，这里还弥漫着很浓郁的青草和蔬菜的味道。
　　忽而，她感觉到有些东西在自己的脚边磨蹭，她诧异地低头一看，立刻惊呼出声：“兔籽？好可爱啊！”她把那团灰色的毛茸茸的物事抱进怀里，抚摸着它柔软而蓬松的皮毛，宁静的心底泛起淡然的涟漪，在很久以前曾经感受过的悸动重新回到自己的心里，那只灰色的兔籽扑闪着晶莹的眸子，冰凉的小鼻子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最终的目标落在那束绛紫色的紫花苜蓿之上。
　　“这些兔籽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紫花苜蓿，如果你拿一些细嫩的花穗来喂它们的话，它们会觉得很高兴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她的身后，怀里也抱着一只胖嘟嘟的兔籽，那只巴掌大的兔籽在他的手里扭动着，努力张开小巧的嘴巴，狠狠一口咬住一枝紫花苜蓿，用力地嚼着，死死不肯松开。
　　她拿出另外一枝紫花苜蓿，放在自己怀里的那只灰色兔籽的鼻子前面，它想张开嘴巴去咬，却够不着它的花穗，它想伸出小小的爪子去捉，却总是握不牢它的草梗，它挫败地摸摸自己的鼻子，无辜地睁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兮兮地凝视着她，似是试图对她动之以情。
　　他看着她逗兔籽笑得不亦乐乎的模样，忍不住也抽出一枝绛紫的苜蓿，伸到她的鼻子前面，惟妙惟肖地学着她的方式，反过来逗弄眼前的她。
　　“啊嚏——讨厌，你干什么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清脆的喷嚏，揉了揉红扑扑的鼻头，她眯起晶莹的眼眸瞪着恶作剧的他，放下怀里的兔籽，抓起身边的一把稻草，统统往他的身上招呼过去，把他弄成一个稻草人。
　　“可恶！”他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时大意，居然被她偷袭成功，看着浑身稻草的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两人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他一边拔掉自己身上的稻草一边看她幸灾乐祸的神情，似笑非笑，道：“如果你不说的话，还真的看不出来，你居然是第一名模！”
　　“彼此彼此，Fashion Style的首席设计师！”她笑着皱起鼻头，回敬道。
　　旁边的那两只粉嘟嘟的小兔籽才不理他们，只顾着头碰头地吃着散落在地上的紫花苜蓿，两团毛茸茸的小家伙挤在一起，俏皮地眨巴着玲珑剔透的眼睛，扁扁的耳朵软软地垂落在娇小的脑袋两侧，一副很是娇柔的样子，然而，看着这双窝在一起的兔籽，竟然会让人的心里浮现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仿佛无论做什么事情，身边都会有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