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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五十九 ...

  •   候诊椅上坐着很多人,有几个看上去与我年龄相仿,一脸彷徨的样子,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有着和他们相同的表情。
      我看着她们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有的轻松有的痛苦,这小小的一间诊室容纳了无数的故事,而我就是其中一则,只是我不知道当我出来时会是什么表情。
      我努力压制着绕着我的耳侧循环播放的郑逍南的劝诫,我不能让他击溃我最后的防线,我不可以要这个孩子,我不爱它,我不要它。
      仿佛念魔咒一般,我不断重复这八字以抵抗那已动摇的坚持。
      一双手无声无息地从背后伸了过来,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肩上。
      我吓了一跳,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瞪着双眼看着来人,只是他的出现却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安易!”
      安易慌忙捂住我的嘴,右手食指摆在唇上向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我的惊呼,纷纷回头看,然后带着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转了回去,她们一定都把安易误认为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可现在我又无法向她们解释,只得涨红了脸回到座位上。
      待安易在我身边坐下,我立刻就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一直跟着你。”
      “你……”
      我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曾想我的行踪全逃不过他的眼睛,最初的惊讶和紧张消退后跟上来的就是愤怒,我抬起手照着他的脸就要打下去。
      安易只轻松地一挡便捏住了我的手,“如果今天我做的是错的,我就让你打我,可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所以,阿喜,我不能让你打我。”
      我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挣脱这让我更加恼火,也让我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些憨憨的男孩儿,在我毫无察觉之时他已褪去了青涩化茧成蝶。
      “你也要像郑逍南那样对我说教吗?”
      他耸了耸肩,摇头,“我知道我没这个资格,今天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先生今天下午要做手术。”
      “你说什么?”
      我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今早他和我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做手术?
      “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在先生一直就诊的那家医院,手术会准时开始。”
      “怎么会这样,今天上午他还……”
      我忽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安易也低下了头不再看我,我忽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是我……”我激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是我……我对他说那么难听的话,所以他……”
      我说他没有爱没有子嗣我说他是杀人的恶魔,我不听他的劝诫一意刺伤他。
      我知觉脑袋被抽空了,整个人也不过是个躯壳。
      安易慌忙上来搂住我,一边小心地安慰着,“不……阿喜……”
      我紧紧抓着安易的衣襟只希望他能分我一些力量,让我能站起来让我能见见郑逍南。
      “带我去见他,在他进手术室之前让我见他一面,求你了。”
      “听我说,阿喜,他也想见你,是他让我来接你。”
      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拉着安易便朝门外狂奔而去。
      医院门外,一辆车一阵风似地驶了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门打开,陈旭阳便冲了出来。
      他脸色很冷,“你要去那儿?”他问。
      我没时间理睬他,伸手将他推到一边,拉着安易就要走。
      陈旭阳却又猛将我扯了回去,那双暗色的眼逼视着我,“告诉我,你要去那儿?”
      “我要去郑逍南那儿,我要去看他。”
      他的脸微微抽搐,强压着怒火,“你做掉了我的孩子,然后就去跟另一个男人?”
      “你也派人跟踪我?”
      “现在是我在问你!”他冲我暴喝一声,终于忍不住扯下了绅士的面具。
      “是!那又怎么样?我要去那儿,我跟谁去,你管地着吗?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伸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劲将他推开。
      “林欢喜……”
      他怒气冲天不肯罢休,安易却已轻巧地阻挡住了陈旭阳的再次进攻,一把精巧的袖珍小匕首不知在何时已滑入他的外套,抵住了他的身体。
      “陈先生,我不想伤你,所以请你离她远点儿。”
      陈旭阳冷笑,看着安易对我说,“怎么?这莫非又是一个你的仰慕者,林欢喜,我发现你在这方面可真有天分。”
      “多谢你的赞扬,可是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今后你也休想再碰我一下。”
      “林欢喜,你以为你走地了吗?”
      “老六死了,林欢乐也死了,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老太太吗?我恨不得她快点儿死。”
      走不了?我不会永远被禁锢,我不会永远被他捏在掌心任他捏圆搓扁,我不是林欢乐,若我要死他也活不成。
      他上前要捉我的手,我夺过了安易手里的刀,狠狠刺进了他的小腹。
      “永别了,姐夫。”

      我接过安易递来的纸巾,边走边擦着手上的血迹。
      老太太是对的,我根本不像林家的孩子,即使有片刻的软弱,我手里依然握着刺刀,随时迎战随时浴血。
      我逃不开的是血液里流淌的残忍,正如郑逍南说的那样,那一种最原始的兽性。
      我曾对不起陈旭阳,可我欠他的已经全还了,现在的我们终于可以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我们是平等的,他可以恨我,我不在乎,或许只有恨才能平衡我们之间的关系。
      “安易……”
      “怎么了?”
      “他会死吗?”我尴尬地朝他笑了笑,“我是说,陈旭阳会死吗?”
      他握住了我的手,微笑,“不会,你的刀法太差,如果那一天你决定要他死,我可以教你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一刀就可以送他归西。”
      我觉得挺滑稽,想笑,可刚扬起嘴角,眼泪就流了下来。
      “那郑逍南呢?他会死吗?”
      安易紧紧搂着我,让我安定,“不会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今天不过一个小手术而已,相信我,阿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枕着他的肩,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不想让郑逍南看到我这副样子,这样狼狈这样不堪。
      推开门的时候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我要让他放心也让我自己放心。
      他躺在病床上,神态安详,见到我便伸出了手。
      我握住他的手,跪在他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对你说那么重的话的。”
      他摸着我的脸,说,“我知道你性子烈,或许我该换一种方式来劝你。只是无论哪一种方式,我只要你明白一点,阿喜,别放弃你唯一拥有的东西,所有一切我们都会失去,只有孩子,它身上有你的印记有你附着的爱,你永远都不会失去它,阿喜,你要生下它,你要爱它,给予它一个你我都不曾得到了最快乐的童年……”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我从没见过他咳地那么厉害,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我不知所措,只当他会立刻死去,刚收住的眼泪再次绝堤。
      “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只求你别死。”
      他颤抖的手指替我摸去了眼泪,目光柔和而坚定,“我们都从未真正得到过爱,我想知道一个被爱着长大的孩子会是怎么样,你能不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呢?”
      我几乎哽咽,说不出话,只得拼了命的点头。
      目送郑逍南去手术室的那一刻,我觉得我从未如此惶恐而软弱,像个孩子似地抱着双膝,缩在墙角嚎啕大哭。
      从前他时常出现在我面前,我并无这样深刻的感觉,只有今天,当他离开我,生死未卜时,我忽然惊惶失措,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像漫天的乌云笼罩在我心头;我才知道他的重要,我才知道他对我的意义。
      我知道他是恶人,杀人如麻冷血无情,可对我而言,他却更像是一盏明灯,在我迷途时他会指引我回家,在我绝望时他会带给我希望,在我寒冷时他会给予我温暖。
      他是我的导师我的父亲我的爱人,我不可以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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