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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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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陈旭阳订的视野最开阔的“剪风舍”不同,郑逍南住在最僻静的“炉隐居”。
他说他喜欢清静,所以选了这一间,但在我看来,这一间的隐秘性最好倒是真的。
郑逍南差人去拿了一套新的浴袍给我,颜色款式和我身上的那套一模一样。
他把浴袍放在我面前,柔声说,“这样应当就没问题了。”
除开他的身份不谈,郑逍南确实是个细心又体贴的男人,我心里不由得生出隐隐的感动。
他起身,退到门口,“你先换吧,换好了就叫我,我就在门口。”
他拉上了门,一股莫名的温暖和安全感从我心底涌了上来,我不由自主地将脸埋进了带着清香折叠整齐的浴袍里,眼圈有些热。
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新的浴袍,我打开门,他果然一直站在门口。
我有些内疚,他的身体一贯不好。
“对不起。”我说。
他侧身走了进来,摸摸我的头发,“怎么了?”
“外面很凉吧。”
“还行。”
我握住他的手,冰凉的。
他张开双手,反手将我的手包住。
“怎么那么暖?”他笑了起来。
“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暖的。”
“真像一台移动取暖机。”
我抽出手,再次将他的手握住,“是不是刚才吹着风了,你的手太凉了。”
他刚要开口,忽然佝偻下了腰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慌了神,也不知道要怎么才好,又不敢碰他又不能见他这样不管。
他抬起手,指了指墙边的一只小柜子,我立刻明白,冲过去,翻出了好几瓶药,统统摆在他面前。
“老天,到底是哪一瓶?”
他拿起了一瓶,拧开盖子,艰难地对我说,“替我倒点儿水。”
我又替他倒水,转过身时却见药已经洒了一地,他伏在地上急促地喘息。
“你别吓我。”我趴在地上慌乱地把药片捡了起来,“要吃几片啊?”
他支起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我捡了三片药片塞进他嘴里,把水喂给他。
许久,他才平复,靠在墙上,看着我,说,“幸亏有你。”
我见他情况转好,才感到后怕,瘫坐在他面前。
“别那么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在外头站那么久。”
我俩的样子狼狈不堪,简直滑稽透了,我忍不住大笑。
“有那么好笑吗?”
我点头如捣蒜,“好笑,好笑极了。”
郑逍南看了我一会儿,自己也笑了,“你是我见过最怪的女孩儿。”
我笑地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抱拳向他作揖,“抬举抬举。”
“头一次你救我的时候不过那么一丁点儿大,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怕。”
我靠着墙坐下,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因为那天我刚杀了一个人,所以百无禁忌喽。”
我低下头看着他,“你不信吗?”
“我信。”他保持着微笑,说,“被你杀了的人一定认为你是恶魔,可对我而言你却是天使。”
“可我到底还是杀了人,这样的我还会是你的天使吗?”
“阿喜,我一直觉得你很真实,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恶魔在地狱,天使在天堂,而人间则处在地狱和天堂的交接处,唯一能承袭恶魔和天使的血液的是人。”
我伸手从桌上摸了个橘子,剥了皮,撕下一瓣塞进嘴里,汁水丰富,甜地不得了。
我忍不住拍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说地真好,你就是我的心灵导师。”我向他举起了剩下一半的橘子,说,“哎,你怎么不吃啊。”
他那双漂亮的手摆在桌子上,干净修长,整洁优雅,好像上帝造他这双手比造个人还要用心,我忽然觉得让这么一双天赋的手被橘皮的汁水弄脏是一件极其邪恶的事,于是捡了一只个头最大的橘子利索地剥开,放到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橘子,嘴角一抹笑意,抬起手轻轻地拔开,扳了一片放到嘴。
“甜不甜?”我说,“如果不甜就吃我这只,甜地不得了。”
他放下橘子,捏住了我的手,拿起纸巾仔细地替我擦手。
“我自己擦行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就快好了。”
他的表情认真地古怪,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的古瓷,那么仔细那么小心翼翼。
他的还是手很冰,那种刺骨的冷,从每一个毛细孔中渗透出来,穿透了我的皮肤,碰撞到了我手上的温暖,然后交汇融合。
他送开了手,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却沿着浴袍的领口慢慢向上去,不经意地眼角眉梢掠过一点火星。
浴袍的领口敞开着,胸前露出了一大片欢爱后的痕迹。
他看到了。
我本能地抓了他的手,顺势掖起了领口。
“是他?”
我苦笑,“除了他没有别人。”我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兜圈子,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话题我就会不自觉地焦躁,“你不知道我的生活有多糟,简直糟透了。”
他听着我絮絮叨叨的怨恨和纠结,时不时撕下两瓣橘子放进嘴里,那么平静的,好像我只是在埋怨今天的天气。
他吃完了橘子,饮了一口茶,缓慢地开口,“阿喜,对于他,你有负罪感吗?”
“负罪感?”我不屑,“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他轻轻摇头,“阿喜,你还是跟几年前一样,一点儿没变。”
“不,我努力在改变自己,我要变地跟普通的学生妹一样,是他毁了我所有的努力。”
郑逍南还是摇头,“他只是想得到你。”
“想得到我的人已经被我弄死了!”我恶狠狠地说。
“阿喜这招不是对人人都有用的。”
我颓然,自嘲地笑,“我知道,对他没用,否则我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还不算太糟。”
我皱起了眉,他真是叫人看不懂,“那么怎么样才算得最糟?”
“是他让你痛苦吗?”
“当然。”
“他很快就会发现,他不该让你痛苦,因为你的痛苦将会成为他的痛苦。”
我凑近看他脸上那高深莫测的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阿喜;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杀人并非是最高段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可以报复他?”
他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微微一笑,“我们不说报复,报复多低级;更何况,阿喜,人生不止一种选择,你还那么年轻,我不希望你被眼前的选择所局限。”
人生不止一种选择,这句话陈旭阳也对我说过,而今郑逍南又对说了同样的话;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阿喜,你有健康的身体和美好的青春,好好把握它们,所以别随意就弄脏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