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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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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了我的房门,一使劲把我推了进去。
我没有站稳,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他则坐在了靠窗的单人沙发上,悠闲地点起了一支烟。
他抬头环顾一圈,微微一笑,“有些乱,你不常整理。”伸手一指,直指我的眉心。
手臂上被小丑刺中的伤口因为刚才那一拉一扯又破开,一阵阵的疼传来,我强忍着,捏住了肩。
“很痛吗?”
他卷起衣袖,取下嘴上的烟,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双臂垂在沙发两侧,语气虽似关心,目光却是冷漠的。
血顺着我的胳膊流了下来,滑过整条手臂落在手背上。
他的眉猛地一跳,抬起手抽了一口烟,忽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我身边,哗一下将我的衣袖拉高,那个伤口完全地暴露出来。
他嘴角浮起一抹冷笑,不由分说就将燃烧着的烟头对着伤口烫了下去。
疼痛似乎能渗透入五脏六腑,无论我怎样忍耐克制都无法抑制,我咬着牙,却还是终于忍不住大叫。
他却慢条斯理地等着烟头在我手臂上熄灭,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听说烟灰有消毒和止血作用。”
“很痛吗?不如形容一下,感受如何。”
手臂上的痛已经叫我难以招架,我那里还有精神回答他的话。
“不想说?没关系,不如我们另找一个话题聊聊,对了,今天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小丑,我看见你举起了刀,那个时候你是不是特别想杀了他?” 他在我面前蹲下,嘴角的笑容犹在,“就像那个时候你想杀我一样。”
这句话实在比他刚才把烟头烫在我身上更让我疼,我连忙摇头否认,“我没有。”
“没有?”他怀疑地皱起了眉,手指沿着自己脸部的轮廓慢慢划上去,停在了额头上,“那么这又是什么?”
那是一个浅色的疤痕,若不注意看是很难发现在这张如雕塑般俊美的脸上还有那么一道煞风景的疤痕。
“我不知道。”我直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说,“那好吧,不如我告诉你这个疤的来历。这个疤已经有些年头了,我这个人的记忆力一贯都不是那么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疤的来历我记地特别深,怎么也忘不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这个人喜欢追根究底,所以我一直找,这个疤到底是谁给我的。很幸运的是,我终于找到了……”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举了起来,嘴边是恶毒的笑,“就是这双手。”
我扬起没有被他捏住的右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打下去之后连我自己也傻了,“你胡说,你在诬蔑我!”我大叫着试图掩饰自己的恐慌。
他重重受了这记耳光,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消失了,“林欢喜,现在你又多欠了我一个耳光。”
说完反手一下,那只大手就落到了我脸上。
我闪躲不及,被他一掌打下来,耳朵立刻就嗡嗡响起来。
他松开我的手,慢慢站了起来,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轻蔑地笑了,“这记耳光你就算是不欠我的了,不过之前你欠我的账,现在我们该好好算算了。”
他弯下腰,一把抓起我的衣领,将我甩到沙发上,他边挽着衣袖边坐到了我的床上。
“四年前,在双城酒吧后门我被三个少年袭击,他们用的武器竟然是砖头。”他呵呵直笑,指了指自己的头,“他们手上的砖总共在我头上砸了三下,而最致命的却是最后一下,那一下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我在医院足足躺了半年,半年里,我失去了一次竞标、一次兼并还有无数大大小小可以挣钱的机会,前前后后让我丢掉了十几个亿。而最可笑的是这短短半年里让我丢了那么多钱的人不是商场的对手而是你们这三个小杂种。”
他平静地叙述着,只是脸上诡异的笑让人仿佛在大冬天浇了一盆凉水,那种寒冷会瞬间钻进每一个毛细孔里。
四年前,双城酒吧,历历在目。
那是我们三个第一次的犯罪,目标是那些令我们满腔仇恨的人。
我们跟踪了一个孤儿院的富商玩客,知道他每次从孤儿院出来都会去第二街区最著名的双城酒吧喝酒,其实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抢走他身上的现金外加狠揍他一顿就行了。只是一开始我们并不懂得什么技巧,只会傻傻地等待,等一个最好的时机;可惜几次伏击都因为这个或那个原因导致失败;我们每个人都开始变得焦躁,想放弃却又心有不甘,于是只能继续在那里死守。
直到有一天……
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虽然灯光昏暗,但我们一致确认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于是老六率先冲了出去,举起在路边捡来的砖头,照着那个人的头就是一下。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这一砖失了准头,力道也不够;那人只晃了一晃,突然转过了身。
我和阿图都吓傻了,站在老六身后不知所措,老六握着砖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甚至忘了要逃跑。
那人低头摸了摸脑袋,似乎还有些迷茫,然后他抬头……
我的心悬到了半空,他会认出我们的;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出于本能保护自己,我鬼使神差地捡起了老六掉落的砖,没顾上细想便朝他扔了过去。
我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砖砸到了他的额头上,他的身体晃了晃,似乎要倒下去。
老六这才反应过来,纵身扑了上去,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
“操!怎么会这样!”
老六忽然大叫,向后连连退了数步。
我和阿图见势不妙赶紧冲了上去,“怎么回事?”
“他……他……他不是……”老六回过头,慌张失措,“我们砸错人了。”
“什么?”
我和阿图对视了一眼,顿时慌了神,怎么会这样,明明没有看错的,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候却搞错了人呢?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阿图颤抖地问我。
我看了看老六,他也看着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想着的和阿图问的一样,怎么办?可我又能怎么办?
人已经砸了,错也错了,这样傻傻站在这儿总不是办法,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就彻底完了,我的脑子乱地很,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壮着胆,凑上去看了看,那个男人已经昏了过去,额角的血流地满脸都是,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图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对我摇头,示意我不要过去。
我一咬牙,拉开他的手,蹲下身,伸手在那个男人鼻前探了探,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还没死。
我控制着不停颤抖的手,伸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外套口袋里,什么都没有,于是拉开他的外套,摸进他西服内袋,终于摸出了一只精致的皮夹,翻开一看,没有多少现金,只有几张金卡还有一些VIP卡,皮夹里没有他的身份证件,我将他身上的口袋都翻了个透也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只能将他口袋里有的不管有用没用统统拿走,交到了阿图和老六手里。
老六心惊胆战地接过我给他的东西,定了定神,低声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们在昏暗的灯光和仅有一个背影的辨识条件下认错了人,这或许不能全怪我们,但我们到底还是把一个完全无关无辜的人砸了,砸地不醒人世,这个错误的结果已经不可挽救,这个责任我们承担不起也不能承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撇清这一切。
“拿走他身上的东西,这样警察就会以为是敲头党做的。”
我时常看电视,那段时间社会上出现了一个专门敲头抢劫的组织,我们正好可以将这件事推在他们身上,反正现在警察也没有抓到他们,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清的。
阿图和老六听了连连点头,慌慌张张地收起了我给他们的东西。
“好了,走吧。”我站起身对他们说。
阿图迟疑了一下,不放心地问我,“你说他会不会认出我们。”
老六点头附和。
我勉强笑了笑,试图减轻他们的紧张,当然也有我的,“不会的,这么暗,我们都认错了人,何况是他,而且他被我们砸了两下,还怎么认得出我们。”
说完,我呼了一口气,今晚很糟糕,糟透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快走,不然有人来了就麻烦了。”我继续催促他们,顺手推了阿图一把。
可还没跑起来,老六突然大叫起来,我赶紧回头,只见老六的脚踝被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
他倒在地上,半昏半醒,不知道是求救还是想抓住我们,他就近一抓,正好抓住了老六的脚。
老六惊恐地甩了几次都甩不脱那个男人的手,急地低吼,“放开,放开。”又拿没被捉住的右脚去踹他也没能挣脱。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阿图又心急火燎地低喊了一声,“有人来了。”
我侧耳一听,果然有脚步声正朝这里来,难道我们今天就要这样陷在这里了吗?
“他…….他…….”老六忽然惊地语无伦次。
我低头一看,只见那双被鲜血遮盖的眼睛突然睁开,那双眼珠绕着眼眶转了一圈,似乎要努力辨清眼前的一切,但血模糊了他的眼,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浓眉纠结在一块儿,目光愤怒如火,那张满是血的脸上仿佛一座一触即发的火山。
而此时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今天晚上的一切疯狂多过理智,在这样只有暴力和血腥的晚上,再没理智说话的份了;我再次捡起地上的砖,已经顾不得地上的男人会怎么样,死还是活,统统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想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于是举起砖照着男人的脑门就是狠狠一下。
男人闷哼了一声重新倒了下去,再没动静,老六这才脱身。
“他……他死了?”阿图脸上已是五色无主。
我扔下砖,根本来不及回答他那个愚蠢的问题,“快走啊!还楞着干什么!”
耳边全是我们凌乱的脚步声,我跟在他们身后向外跑,回头时那个男人还躺在那儿,我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安慰自己,虽然我们杂错了人,但看他这一身行头想必也是家财万贯,这些家财万贯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的人比他们的钱更肮脏,对,一定是那样的,所以我们没有做错,一点儿也没有。
唯一错的是,再次遇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