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奉命谋杀》麦野凉

3、3.死人并不重要

　　“怎么了？”
　　“没什么，”卡林笑了笑，将松雪要求调用的资料递了过去，“我只是在想，在那么短时间内确定布尔曼不是凶手，是直觉的帮助呢，还是因为——你选择信任我的判断？布尔曼销毁了自己的病例记录，就算是门外顾问的情报部门，要说服他们伪造出一份能瞒过复仇者眼睛的仿真件也不容易。”
　　“雨属性的火焰附加，‘镇定’过量直接发挥的作用就是当场死亡，结合现场种种的遗留痕迹来看，马吉尔·布尔曼的嫌疑是毫无疑问的，”松雪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本来是想当做黑手党内部的‘普通事件’来调查的。”
　　“但是你没有。你找到了另外一条路。”他轻描淡写地指出。
　　“只是觉得一个黑手党首领独自外出，又碰巧被潜伏的杀手击杀的可能性很低罢了，”松雪一边说，一边抖了抖资料，粗略地扫过一眼，确认无误后，收好放进自己的包里，“布尔曼的爱枪开了红外线准星瞄准，而我也不相信这是在掉落时无意被打开的。”
　　如果普通人也就罢了，但一方是顶尖级别的狙击手，一边又是彭格列的首领，开红外线简直像笑话一样。
　　有了这个提示，在布尔曼家里做个简单的搜查，找出更多的线索证明也就不难了。

　　卡林对她到现场后表现出对“这个距离也能实行狙击任务”的强烈怀疑深有印象，不由叹了口气，“我好意提醒你，可别把他们低估了啊，那些黑手党一个两个都是超越普通人类的存在呢。虽然这次你是对的，但也不过是凑巧而已，换做别人，也不会立马作出视力变差的推断。”
　　“我的幸运。”
　　松雪只是这样说了一句，既没有反驳他的话，也没有表示认同。这让他相信她的心里并没有完全接受他的提醒，或者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对事物的认知上，她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自我坚持。
　　“西尔，你得清楚，你不可能永远是对的。”
　　“当然没有，但至少这次是。”

　　他们相对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卡林才打破沉默：“你接手了个麻烦。”
　　他是指在审判上，复仇者对松雪提出“两周内找出真凶”的要求——她接受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犹豫，显得相当爽快而自信。
　　“有沢田家光和阿瑞斯那边的关系，让外人的你介入到这起案件中并没什么问题，但是，”卡林说到这里，放慢了声音，谨慎地注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我想你也注意到了，有一件事……”
　　“彭格列那方的反应，”松雪慢慢地接上他的话。
　　“太不对劲了。”他轻声说。

　　“太不对劲了，不是吗？以他们的能力，要想找出真相并非很难的事情——至少，身为内部知情者，比起一个外人，他们应该更容易做到，”松雪微微抿起嘴唇，思索着，“他们看上去也没什么内部争端，我完全看不到他们希望首领死掉以便重新洗牌的端倪，然而……”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卡林轻轻叹息着，“对于彭格列，我稍微了解一点，他们——尤其是高作战力的守护者，他们绝对不是傻瓜。”

　　可是他们却非常简单、轻易地接受了“一个狙击手杀了他们首领”这样令人震惊的事实。不，也许“接受”这个词用得还不对，应该说——

　　“他们更愿意相信它是事实。”松雪慢慢从沉思中回过神，抬起头对上友人的目光，“你知道吗？当我作出判断之后，狱寺先生的表情……就像我说了个很好笑的谎话一样。”
　　然后，她很快又忧心忡忡地补充了一句：“他完全没办法接受。他好像……被吓到了。”
　　卡林注视着她，眼眸中闪烁着光，好像在传达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信息。
　　“我不认识其他人，他身后那几个应该是彭格列高层，他们虽然也有点受惊吓的样子，但反而还没那么……”松雪为接下来的用词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说下去，“没那么令我不安。”
　　怀疑，震惊，这些并不特别奇怪，但是，除此之外，她似乎还感受到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情绪……惶然？惊惧？

　　出乎意料地，他们对她得到的结果保持着一种冷漠的态度——不，不是说他们听到这个消息无动于衷，而是对她推翻定论的事实：他们不关心“真相”，甚至可以说不希望有其他“真相”。
　　那副态度，就像在说：“如今他已经死了，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让他保持着‘凶手’的身份不好吗？”
　　在审判得到自己所预料的结果时，松雪感受到了——自己的出现，带给彭格列的是一轮前所未有的危机。

　　沉默半晌，银发的法医才长叹一声，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柜门上，唇角微微翘起。“因为你不知道那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她领悟了他表情中那略带古怪的意味，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真相，西尔。就像你之前所怀疑的，什么人能够杀死彭格列首领……这就是重点，不管是从能力，还是案发突然的角度。”
　　卡林保持着微笑的弧度，而松雪有点不自在地挪动了脚步。
　　“在那之前，人们都不会认为彭格列弱到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杀掉，但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居然没有人怀疑，至少，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他的怀疑。”
　　“你真的觉得——”她的话说了一半，又止住了。
　　“这个家族的强大实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那位首领的火焰能力也非常出众，在几个同盟家族中也被公认是最强的，”他慢条斯理地说下去，“能够相比的，也就只有那些人了……”
　　他看向松雪，看着她变得有些僵硬的嘴唇，笑容却变得更加轻松，“对，就是那群彼此之间最熟悉的‘友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到呢？——大家都会这么想。

　　“真相并不可怕。死人也不。但活着的人该怎么办呢？”

　　×××

　　在松雪坐车回到自己的临时寓所的路上，脑海中还在不断回响着卡林的那句话。但这句话之所以让自己那么焦虑，并不仅仅是因为卡林。

　　上午的审判结束后，她准备去和沢田家光会和，却看到了独自一人的狱寺隼人。有那么一刻，她很想过去——虽然还没想好她应该说什么——但看到了他那张苍白的面容和那背后隐藏的痛苦之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正要离开，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挡住了去路。
　　他戴着黑色礼帽，帽沿遮住了脸庞，但不妨碍松雪看清他唇角带着的微讽的笑意。
　　“小姑娘，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很快作出回答：“因为这是沢田先生的希望，和请求。”
　　他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回答，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他说：“重要的不是死人，小姑娘，你让活着的人怎么办呢？”

　　现在回想起来，他就像在质问他，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挚爱的首领很可能是被最亲近的人杀了，而那个人，还在他们之中。只要没找出真正的凶手，家族里的人们都会一直活在相互怀疑、恐慌和愤怒之中。
　　彭格列自创立起就被初代首领加之以最重要的“家族”概念，尽管在历代经历了各种动荡变得薄弱起来，但第十代家族的出现，又重新让它变得清楚而坚固。这种氛围，被众多的黑手党羡慕着，首领及其守护者的设置也被各种程度地借用到自己家族的管理中，以期望实力的提升。
　　然而，现在，它随时都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

　　可是，如果你爱着那个人，你真的希望得到一个“布尔曼是凶手”的定论吗？
　　自欺欺人地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傻瓜来对待……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就算没有她站出来指出来，就不会有问题出现了吗？所有人的心里都真正地接受了错误的凶手，没有人再怀疑了吗？
　　松雪思索着这个问题，而车轮的停下提醒她回到现实。她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箱，道了一声谢，朝公寓里走去。

　　到了此时，她更加坚定了尽快找出真相的决定。
　　而在正式展开调查之前，她还有一些事情要分别和阿瑞斯，沢田家光谈谈。

　　等松雪给暂居的房间作了个简单的清扫和整理之后，阿瑞斯刚刚好将车开到她的楼下。

　　进屋坐下后，不等简单的寒暄，她就直接把卡林给的资料塞给他，用一种冷淡的语气问他——更像是埋怨和质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接受这个案子？我们不应该插手的，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接触一丁点有关这个案件的信息。”
　　“冷静一点，西尔。”
　　“我知道，”她调整了一下眼镜的位置，无动于衷地答道，“在审判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已经预料到现在这个情况了，不是吗？为什么要我帮助彭格列——这个黑手党——调查他们自己的内部事务？你该知道，我对这些人并没有好感。”
　　“我不喜欢这种充满阴谋的地方。”她最后说道。

　　阿瑞斯心平气和地等她说完，微微颔首。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他压紧纸张的一角，看似专注地抚平那些皱褶，“那些人有着和你不同的价值观和是非观。对于你来说，肮脏的案件有没有真相一点都不重要——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也并不真的很重要。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完全知道内幕，只是藏着不说，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
　　“道理你都懂，我们每个人都懂。”松雪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到现在我对我的当事人还一无所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什么样的首领——”
　　“是‘她’，”阿瑞斯提醒。
　　“噢，”她眨了一下眼，“我并没有特别留意到……”
　　她从阿瑞斯的手中夺回资料，快速翻到某一页，再度浏览了一遍，似乎感到一些茫然，“我大概太急了，没有注意到……‘纲吉’这个名字，一般都是男性用的吧？”
　　“这不奇怪。你不用介意，忽略这件事的不止你一个人……嗯，那些大多是很久以前的小插曲了，你就当做是一个——唔，个人体质的因素吧。”
　　“喔，那么，回到原题。”松雪很快把它放到一边，继续说下去，“你看，光有资料，我连判断她是一个合格称职有能力的首领，还是被架空权力的傀儡，是雷厉风行，处事果断，还是优柔寡断，是激进派还是稳健派都做不到。”
　　说到这里，她瞅了一眼人物资料首页的照片。照片上的沢田纲吉身穿着黑西装，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相对她的身份，她显得太年轻又稚嫩了，就像是一个参加毕业典礼时穿着毕业服的高中生。
　　“这样看上去，谁会觉得她是一个黑手党呢？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该多好……但一旦添了这个身份，我实在、实在无法对她进一步判断……”
　　无论是什么猜测，那都会令她反感。

　　阿瑞斯作了个停止的手势，虽然没说什么，但松雪明白，这是他让自己打消某些想法的意思。
　　“我知道你很顾虑这些，”他很有耐心看着她，“而我很乐意对你说：不用去想这些。”
　　“……”
　　“开始调查吧，西尔，”他说，“你会愿意了解她的。”
　　“但是——”
　　有那么一瞬间，松雪又产生了别的顾虑，即便她很相信阿瑞斯。
　　她很想说，她真的不愿意这么做。不管沢田纲吉是不是她能够喜欢的一类人，她都不会高兴的，绝对。

　　因为……她死了啊。
　　死在这样一个，令其他人感到悲伤、痛苦而又无能为力，甚至对真相感到恐惧的故事里。

　　死者并不重要？
　　不，不是的。松雪相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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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拖久了会让我自己都忘记一些细节的处理……呃，这一章感觉还缺少了一些内容，如果以后能想起来的话再补上把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