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消逝中》蠖

1、第1章

　　糖水屋。
　　就像每天晚上一样，半明半暗的灯光，响着轻柔的音乐。高大盆栽的阴影里，人们一对一对地坐着。
　　她和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穿套裙的小姐过来递上菜单，站在一边，拿着小夹子准备开票。
　　“你要点什么？”
　　“随你。”
　　这不过是她惯常的回答。桌椅都是木制的，用粗粗的麻绳挂在木架上，中央放着一盏古式台灯。她坐着晃来晃去，转眼看着吧台上长长的彩色灯光，不知道为什么吧台的灯总是要用那么长的灯罩。
　　空调开得有点冷。她披散着长发，一袭长裙，他是新的衬衫裤子。灯光勾画出两个人的轮廓，互相打量着。
　　花果茶来了，一个玻璃壶，全看得见里面的橙子和西瓜，底座上点着精致的酒精灯。她好奇地去拨弄，不小心被烫得缩了手指。他替她斟上，她慢慢啜着那又甜又酸的饮料，一边漫无边际地说着话。
　　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如此，他说。
　　“嗯。”
　　“出去走走？”
　　“嗯。”
　　茶水添了一次，已淡了许多。
　　“侧着坐。”出了糖水屋，他递过来一个头盔。
　　长裙在后座上飘动，有几个路人侧过头望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匆匆走他们自己的路。
　　这条江是这个城市的血脉，江滨有块很大的绿地。在城市绿地日渐减少的情况下，这里仍然保留了下来，也就弥足珍贵了。
　　晚上还是很热闹的。进去的地方是个平台，他和她沿着草坪的小路走着。有时说得投机，有时又常常会冷场，两个人都要绞着脑汁想出话题，她不由羡慕起小径边沉默的树来。
　　那些树在夜风里微微摇晃。城市发红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只有风筝。老人和孩子们放的五颜六色的风筝，风筝的小灯在天上闪烁着，勾勒出各种动物的图案，有燕子，蜻蜓，猫头鹰，还有蝴蝶，很漂亮。他们放一夜也不会累的，他说，她点头，微笑，接着小小地沉默。
　　走到栏杆边往下看，江水在慢慢流淌着。来来去去的人们，散步，慢跑，跳舞，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骑三轮自行车，或者干脆躺在草坪上。
　　她忽然记起了一部没看过的电影，《十分钟年华老去》，据说拍片的都是大牌导演。但是很多人，好像只顾欣赏片头的开场白——“时间是一条河，带走一切进入其中的东西”。
　　眼前倒是一条实实在在的河。晚上河水是黑色的，映出高楼的灯光，远处有一座桥。夏天人们在河边乘凉，然而实在也没有什么凉风可乘。他说，记得看见过有些地方的人，在铁路旁边，等着火车经过的时候乘凉，多奇怪的事。
　　她和他重新经过入口的平台。一个小孩开着玩具车，嘴里叽里咕噜地从背后直窜过来，她吓得往旁边一跳，他叫声小心，忙去扶，然后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地方，他和她握手，告别，说下次再见。她站在路边，背着一个小包，看着他走远，消失在拐弯的地方。前前后后都是各样车子，城市的车流是不停的，管他是几点钟。
　　没有下次了，彼此都知道。
　　她洗了澡，换了睡衣，随手从床头揪下一本《沉思录》。那“时间是一条河”在什么位置？她大略知道，不过想了想，又把书扔了回去，拿起手机，按过几个键，把他换到了“商务伙伴”。
　　逢年过节的时候，群发一条问候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