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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苏家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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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上埃里克森把人的心理发展分为八个阶段,而其中十二岁至十八岁之间最主要的矛盾,便是角色同一性对角色混乱。
苏贺将书包一丢,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对一切开始感到厌烦。
如果人生,从开头就能一直猜到结尾,那又有何意义?
“贺贺,怎么了?”一只温柔细腻的手摸上他的额头。
苏贺哼了声,不耐烦地翻个身,避过那只仿若无处不在的手。
谁还管十六岁的儿子叫“贺贺”?
“累了?来,我叫陈姨煮了你爱喝的梨花露……”
苏贺扯过靠枕遮住脸,爱喝的梨花露?那是小时候好不好?十六了,别总拿自己当小孩子!
据苏尔德讲,苏氏一门渊源甚深,如果寻根究底可追溯到初唐大臣苏味道,后又有北宋时期的三苏,一时可谓名满天下,只是后来,先人感慨官海沉浮,为名利忘却营营,便隐居起来,煮酒赏雪,看松涛梅林,好不快活。
可是自民国时期避乱移居英国起,苏氏这一脉便香火伶仃起来,传到苏尔德这一代,也只得他一人。眼看他人到中年才盼得陆温棠有了身孕,当然是欢喜异常,可却不期陆温棠怀了八个月时不慎跌了一跤。
故此,苏贺是苏尔德及一众苏氏里的人跪在神佛面前整整六个小时,才平平安安提前了一个月来到了这个世界的。
苏贺一出生,当然顺理成章,成了一众苏氏眼中的眼珠子的眼珠子,只恨不得所有人都整日只为着他一人打转,平日一个发烧,咳嗽,也能将一干人折磨得心惊肉跳。
可是,苏贺,腻了。
很腻。
呼风唤雨,想要的都能尽得手中,只要自己一皱眉,恍惚都要变天……这种种,也许幼时还觉得很得意,很威风,很不可一世。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自己却越来越烦躁,只感觉一切的一切,自己就像是一只风筝,而那一只只拉着绳子的手,扯得自己无法呼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自己将飞去哪里?
一片茫然。
是像周边的那些同龄人一样?读书,参加各种宴会?受着各种精英教育?和各种上流社会的人喝酒聊天?接着接受家族的安排,按着预订的流程,娶妻生子……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我难道也要和他们一样?
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十六岁的苏贺已经开始在脑中想着各种问题,可越是想,却越找不到一个答案,于是心情越发的烦躁,别人与他说话,就越发得不耐烦。
向潋滟说:“苏贺,我陪你去游泳。”
苏贺哼了声。
他已经逃课三天。
他一向聪明,打定主意学的时候又是心无旁骛。学的各科成绩自然在一帮公子淑女中,名列前茅,深受那些教授的青睐。
他逃课,教授也只当他累了。而陆温棠,则更是不用说了,只管他开心不开心。
苏贺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接着第二天,整个东山的人就发现,苏贺竟然失踪了。
苏氏一下子炸开了锅。
谁也没有料到,前一天晚上,苏贺半夜起来,忽然一时兴起,闭着眼睛在地球仪随手点了个地方,然后便背着一个背包独自走了。
清町是个好地方,最起码,它不像英国,永远灰蓝色的天空,安安静静的,说着悄悄话。
飞过大半个地球,苏尔德与陆温棠终于妥协。
电话那端,传来陆温棠流泪的声音:“好好。贺贺,你就在那边散散心,要不,我去陪你……”
陆温棠话没说完,苏贺已“啪”一声,挂了电话。
戴着帽子穿着皮夹克在清町的街头溜达两日,望着身边穿梭的人流。
早春的暖阳,轻轻的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呼呼吹出白白的气,可是他们的步伐却是如此从容,神态如此安详。
苏贺感觉自己燥郁许久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忽然视线里就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穿着一件水红色的束腰棉袄,显得腰身极瘦,长发洗过还未全干,随着早春的风微微飘扬起来,露出一张极为素净的脸,和一双漆黑的琉璃一般的眼睛……
迎面走过来,擦肩而过,仿佛鼻端还留有那发丝飘扬,留下的洗发露的香味。
苏贺摸摸鼻子,转过身,望着那匆匆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悄悄跟了上去。
头顶的阳光熏得空气都仿佛带着雾气,苏贺将手插在口袋里,悠闲地踏着她的脚步,看着她隽秀的背影,脑中便不由自主会想起东山翠波湖中的那一支支亭亭玉立的粉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