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无他人》树桑桑

26、只要她笑

　　英国东山翠湖复古式花园洋楼。
　　叶回如何也不会明白，一觉醒过来，却已身处了英国东山翠湖。
　　丝丝温暖的阳光从扇形眉毛的大玻璃窗户里照进来，外面的天空湛蓝而高远，蓝天底下遥望去是一片微波粼粼被四周树木掩映得碧绿的湖泊。
　　“你疯了？”那天，叶回如是说。
　　“呵呵……你现在才知道我疯了？”苏贺自嘲地低低一笑道。
　　自那日他甩门而去，已过去了三天，他一直不见人影。只是夜里午夜半梦半醒间，仿若身侧躺着个人，从身后紧紧搂住自己的腰。可天一亮，睁开眼，便又发现身侧空空如也。
　　这三日里自己也从最初的震惊愤怒中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无数次地思考自己与苏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可想破脑袋，最终也不过是一条绝路。
　　两人之间终究太过悬殊，与苏贺在一起，别人只会讽刺说“乌鸦变凤凰”。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与苏贺在一起，自己就便成了一只乌鸦？
　　就算自己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承认自己就是一只变成凤凰的乌鸦，可是，自己的家人呢？何其忍心他们贴上“乌合之众”的标签。

　　每每一想到此处，叶回便觉得如芒刺在背。

　　沈枝有时被叶回的伶牙俐齿呛得抹眼泪，总结道：“叶回，你实与你父亲叶满贵一副德行，冷漠无情，脾性又臭又硬，明明没有三两重，头却抬得比别个都高，你说话时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觉？”
　　叶回抚面叹息。

　　出了苏宅大门，苏贺沿着湖堤小路回湖边洋楼。
　　远远便见前边树下的青石台边端端坐着两人在下棋。
　　一人穿米色开司米开衫，衬得面色温润如玉，神情潇洒，唇边挂着惯有的笑容；而另一个则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古式衣袍，如缎一般顺滑的发丝披泻在肩，微微一偏头，露出一张绝色的永远辨不出年纪的脸，尖尖的下巴，斜飞的凤眼，微微一眯，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慵懒来。
　　这两人正是谢且闲与Shine。
　　望见这生平最敬重亦师亦友的两人，苏贺不禁微微一笑。
　　“怎笑得如此艰难？”Shine落下一子，狐狸眼瞥了苏贺一眼。
　　苏贺脸上的笑一滞。
　　Shine又接着道：“可是与你连夜拐回的姑娘有关？”
　　谢且闲闲闲落下一子。抬头望见苏贺嘴角地苦笑，不禁想起那日下午苏贺突然联系自己，让自己去夜湖接他。
　　当时他语气里的急迫与无力很是让自己吃惊，马上动用私人飞机飞过去。
　　直到望见蒙蒙光亮中他孤寂模糊的影子。
　　当自己走近一看，却发现他的怀里还紧紧搂着一个女子，女子似乎是完全睡着了，她的头靠在他胸侧，梦中浑然不知身外事。

　　苏贺摸出根烟点上，自嘲笑笑：“很幼稚？过去我如何都不会想到，我苏贺今时今日会用这一种手段来对付一个女人……”
　　“用尽手段对付一个，别人说你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可如果是对付许多个，别人得说你是采花大盗了。所以，苏，你应自豪。”Shine道。
　　苏贺摇摇头：“一个已使我心力交瘁。”
　　Shine执子的手微微一顿，道：“苏，你应知道，世事无圆满。”
　　苏贺被这道破世事的话一震，随即苦笑。

　　昨晚陆温棠与苏尔德三堂会审，逼问自己到底如何打算。
　　自己一声不吭。
　　苏尔德说：“纸包不住火，不久，大家都会知道湖边洋楼里，你藏了一个女子。你如何交代？”
　　望着仍一声不吭的儿子，苏尔德的声音软下来：“苏。强扭的瓜不甜。”

　　据说东山有一种魔力，只要来过这里的人，都会爱上这里。
　　这里是自己成长的地方，一草一木，满满的都是自己的世界。自己最后孤注一掷，也只不过是希望，这里——自己的世界，能留住她而已。

　　苏贺的背影已消失在了扶疏的树木间。
　　Shine逡巡着对面谢且闲平静的面容，喟然叹道：“当年印度的小和尚说，‘这是个娑婆的世界’，这句话最正确不过，每个人都会有个无法到达的远方……”
　　“这是说，Shine的心中也有个远方吗？”
　　“或许吧。”

　　一幢坐北朝南掩映在树木繁花中的复古西洋楼很快在眼底呈现。
　　苏贺的视线很快便被一大丛怒放玫瑰花前的身影攫住。
　　她右手提着洒水壶正小心翼翼地给玫瑰洒水。
　　熏熏的阳光洒满了她大半个身子，穿着件墨绿色的修身风衣，单薄亭亭玉立。侧脸的轮廓几乎在阳光下虚化透明，披着的满背发丝如瀑布一般垂下，微风拂过，一缕发丝顽皮地被风扬起掠过她微微弯起的唇角……
　　苏贺的心蓦然一窒，时光恍若回到八年前在街头初遇她的情景。
　　“咳咳。”苏贺低微咳嗽一声沙哑的嗓子。
　　叶回听到动静回过头，面容洁净而平静，一双眼睛水光潋滟，静静沉沉地望着苏贺，嘴角向上一扬。
　　“苏贺。”
　　苏贺怔住，望着叶回含着笑意向自己扬手，恍若听到花开的声音。
　　是值得的。
　　任是无数次质问自己到底值得不值得为一个伤尽自己心的女人做出如此幼稚可笑的事，这一刻望见她对自己笑，仿佛过往一切的一切她的不好都可以抹掉。

　　白蕊红玫瑰开得花团锦簇。
　　叶回的脸上洋溢的明媚的笑容，她说：“我还是第一回知道，它们开起来是这样的美。”
　　苏贺微微一笑。
　　陆温棠自是最爱此花，故此苏院此花也是最多。
　　记得她说过，自Lancaster与York的玫瑰战争起，玫瑰便成为英格兰的象征。当时代表Lancaster的是红玫瑰，代表York的是白玫瑰。当亨利七世与伊丽莎白结婚时，这两种玫瑰合二为一。

　　苏贺想说，这白蕊红玫瑰如此美丽是源于爱情的永恒。
　　可望见叶回眉稍唇角的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
　　这样就已经足够好，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
　　已不愿意去考究亦或是勇气知道她爱不爱自己，只要她在身边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