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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回京(修) ...


  •   指腹擦过伤痕,出征之前,苻秋记得,他的背上还没有这些。
      “怎么弄的?”苻秋声音发颤。
      东子回身屈起一条腿,一手握住烛台,放到床边小桌上,另一手轻将苻秋勾过来吻,碰了碰他的鼻子,漫不经心道:“打仗。”
      满背纵横交错的伤疤,新旧都有,如同一背纠结的枯树枝。苻秋目光闪烁,眼底泛泪,亲了会儿又看到一道长疤自左胸至右腰,登时怒了:“这又是什么?!”
      东子一愣,按着苻秋肩膀就要吻。
      苻秋左右胡乱躲避,抓过枕头拍在他脸上,把野熊似的东子推开些,方拿枕头使劲揍他:“不是说没伤到?这是什么?!妈的,天天骗老子,你这是欺君罔上!懂不懂懂不懂?!按大楚律法……唔……”
      苻秋两腿乱蹬。
      枕头被扯一边儿,手上摸到温热的脖颈。
      东子温顺地将脖子偎在他手边。
      苻秋愣了愣,心里揪得难受,抱着他的头,沉默地让他埋在自己腰上,一只手拨弄他的头发,喉中一股热意,刚想说点什么。
      “……你在做什么?”苻秋面无表情。
      东子把搭在他腰上的手从衣服里拿出,道:“哦。”无辜地歪坐在苻秋身上。

      二人在床上抱了会儿,起初吻得发狂的劲头化作一股难言的亲昵。彼此挤在一张床上,苻秋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手指在伤疤上摸一会儿又抠一会儿。
      东子纹丝不动,抱着他。
      苻秋每次睁开眼,就看见东子也睁着眼。
      “不困?”苻秋带鼻音的声音说。
      “困。”
      苻秋嘴角带着笑:“别老看我,我脑门上长眼睛哦。”
      东子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更鼓响过二更。
      苻秋一直睡得不踏实,他心里挂着事,不想一醒来身边人又不在了,睡得很浅。到三更又醒来一次,这次一时半会儿竟睡不着了。
      “天亮要去军营吗?”苻秋问。
      东子嗯了声,感觉到被子里的人一条腿压在他腰上,他的手搭在苻秋小腿上。
      “那快点睡。”苻秋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想着来日方长,改日再问也行。反正他娘没死,又要班师回朝,顺风顺水节节高,心情一好,人便不容易钻牛角尖。

      约摸过去半刻钟。
      苻秋的手在东子伤疤上挠来挠去。
      东子叹了口气,张开眼,视死如归地看着他,苻秋已翻身趴在他身上,双眼发光,如狼似虎。
      “……”
      “你接着睡。”苻秋说。唇落在东子额头上,轻轻扫过他的眉。
      “……”东子沉默了会儿,闭起眼,淡淡道,“我睡着了。”
      苻秋兴致勃勃地缩进了被窝里。

      四更天,屋内水声响。桶里坐着两个人,苻秋两腿撒开坐在东子身后,替他擦背,东子闭目坐着,热气熏蒸,脸上薄红未褪,浓眉英挺飞入鬓中。
      苻秋搭着他的肩背,低声问:“母后那事究竟怎么回事?”
      东子未睁眼,懒懒勾住肩上苻秋垂下的手指,说,“李代桃僵。我父在京城,自保得太后周全。”
      苻秋点头:“回去得赏你爹。”
      东子嗯了声,手指捏着苻秋的指节,手指相蹭,轻道:“给你擦背。”
      苻秋想了想,水花乱溅,二人换了个方向。东子把皂角搓开,细细给他擦拭背部,又替他洗头,苻秋舒服地闭起眼:“谁都手艺都没你好。”
      搓完身,东子就把苻秋抱着,在温水里坐着,懒洋洋靠着他。
      苻秋看不见他的脸,忍不住道:“不说话,在想什么?”
      东子声音带着睡意:“想睡觉。”
      “……”苻秋动了动,膀子被按回水中。
      抱着呆了会儿方起来,收拾完屋子,东子换过干净袍子,软甲披在身,系上外袍,要出门去。
      “等会儿,你的剑。”
      重剑、玉佩、铠甲,都洗干净收着的,苻秋又取出兵符给他,东子嘴角翘起,没说用不上了,只收着揣在身上。
      “吃过早再去,没事儿了早点回来。”苻秋叮嘱两句,放他出门。
      站在门前,东子静静看着廊下苍白灯笼,忽转过身来,苻秋还没走。他勾过苻秋的腰,把人抱着站了会,嘴唇深情却短暂地碰了碰他的额头。
      “嗯。”
      面容沉静那人,仿佛带走了一室暖意。苻秋歪在床上,磕巴嘴唇,被子里尚混着两个人的温热气息。他脸在被子上羞窘地蹭了会儿,满面通红地睡了去。

      一连数日,东子晚上到苻秋院里,二人抱着睡,第二日一早去练兵。到出发当日,天没亮苻秋便起来,不让东子伺候,嘴里一个劲:“你转过去!”
      他笨拙地给东子梳头,东子心情愉悦,末了起身赧然摸了摸发髻,笑道:“手艺不错。”
      “当然。”苻秋抿起嘴。
      东子让他坐着,又给他梳头,挽腰带,把苻秋伺候舒服了,二人坐在一块儿吃了早饭,才先出门去点兵。

      出发当日,扈阳全城耸动,竟都没人知道皇帝躲在这儿。
      浩浩荡荡一队人,足个把时辰才全离开扈阳。卫琨未骑马,同苻秋坐在车内。
      时不时见苻秋捞开车帘子去看,闭眼袖手问:“秋儿是在看谁?”
      一旁紫烟煮了茶,正失神,紫云将茶杯递给卫琨,打趣道:“大帅不知道,咱们公子盼这一天盼了不知道多久,这是兴奋劲上来。要是给他一对翅膀,怕是已飞回京城去了。”
      卫琨虎目看一眼紫云。
      紫云倒是不怕,又接过还过来的空杯,续上。
      苻秋放下车帘,朝卫琨问:“四叔的马呢?”
      “打发人看着,这几日腿疼。四叔老了。”卫琨摇摇头。他鬓边已现斑白,面部皮肤粗糙,体格却甚是强健。
      “找大夫瞧了吗?”苻秋目光落在他腿上。
      “等着回去找太医瞧,老伤,这双腿中过两次箭,还留着碗大块刮骨的疤。”卫琨心不在焉地说,手指摩挲茶杯,“回你母后信了么?”
      “回了,给她说了咱们已启程回京的事儿,好让她安心。”苻秋说。
      “那就好,省得唧唧歪歪。”卫琨瘪嘴,示意紫云再续茶。

      路过朔州,大部队留在城外,东子领着五百个人,护卫卫琨、苻秋去方家。
      方家门口仍自挂着两盏白灯笼,治丧未过的凄凉景。
      站在门口恭迎的竟是方殊宛。苻秋倒是没有想过,方家连一个男人都没了。又住一晚上,这才听说,方家的几个儿子都被方靖荣带着上京了。京城变天后,方靖荣来过一次信,报平安的。
      那晚上,苻秋本已经要睡了,去扯东子脖子上的布扣。
      叩门声来得急促,苻秋不耐地吹去屋内灯烛。
      外头声歇,不片刻,又开始敲门。
      东子这才去点灯,理好衣服开门去。
      门外两个单薄人影,丫鬟比方姝宛矮一个头,怯怯瞟她家小姐一眼。方姝宛一身素服,鬓角别一朵白花,衬着她的脸比苻秋离开方家时清减不少。
      方家小姐原是十分爱笑爱闹的。
      大抵是家头事多,她进门后便没怎么说话,苻秋叫两个丫鬟进来伺候着,喝上茶,又叫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旁边丫鬟才把提着的食盒摆上桌。
      里头几块点心,揭开汤盅,登时香气四溢。
      “小姐亲手做的,皇上舟车劳顿,趁热用了,补气益血的。”
      方姝宛亲手给苻秋盛上,苻秋说:“你也喝。”
      她才由得丫鬟又盛上一碗,却放在桌上不喝。
      老母鸡炖的汤,上面一层薄亮的油很快结成薄薄一张,勺子搅动,方姝宛直看着把汤喝干了的苻秋,似稍安心了些,眉毛耷下来,轻声吩咐:“你先下去。”
      丫鬟略一欠身,紫云紫烟两个也被苻秋叫退出去,只东子还在。
      方姝宛欲言又止。
      苻秋看一眼东子,说:“他没事,是朕的心腹。”
      方姝宛点头,关门声令她肩头一耸,似乎惊醒了她一个梦。那双温婉明亮的眼望向苻秋,虽是羞耻非常,仍硬着头皮问:“祖父临走前,让民女问皇上一句话。”

      苻秋手指离开碗,接过东子递来的帕子,净手。抬头扬眉,笑道,“问什么?”
      方殊宛脸孔薄红,自素白的袖中抽出一卷薄纸来。
      那一刻苻秋心念电转,确实想过,直接把这纸拿过来在灯上一点。自己加上东子两个,还按不住一个弱女子么?
      然而最终他只是接过纸来,展开,凝视上头大红玺印。
      “问罢。”苻秋摸着纸,当日在方家庇护之下,习文练武的种种都浮上心头,方老太傅的拐杖,夜半时分和一群自己人暗搓搓围着火盆说闲话的光景,似乎并未走远。
      “祖父说,当日情势危急,皇上写下这东西,来日若要反悔,也由得皇上……”方姝宛字句艰难。
      苻秋眉毛一动。
      “只不过‘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方姝宛边说边端详苻秋神色。
      苻秋笑笑:“是,这话只有老师才会说。”他卷起那张纸,递给方殊宛,“收好了,否则朕兴许就不认账了。”
      方姝宛低下头,紧咬嘴唇,一块金灿灿的事物自女子贴身缝着的内衬里取出。
      东子在旁低咳嗽了声。
      是东子的玉佛,给方姝宛做信物的。她手指温柔抚摸那玉佛,抬起一双含情的眼。

      啪一声。
      碧绿的双鱼玉佩被东子抛在桌上,他袖手道:“给。”
      苻秋捏着温热的玉佩,踌躇片刻,终于道:“朕的东西都让他收着呢,他是朕的总管,那会儿也跟着朕来的,你还记得?”
      方姝宛轻轻皱眉,随即松开,想了起来。
      “他是宫里人?”
      苻秋抓过玉佛把玩片刻,笑道:“是,朕的保命符,离不得。小时候算了命的,弄丢了朕就没命啦。这一路都是带着他,后宫几千宫人,母后就嘱朕带这一个。”
      方姝宛点头。
      “方小姐是有情人朕看得出。不过此行回京,暗潮涌动,朕尚有大患未除……”
      “我不怕。”没等苻秋说完话,方姝宛抢道,脸涨得通红。

      “那便一道回京罢。”这话说完,苻秋心底一滴水落,涟漪漾开。

      方家小姐出了门,苻秋吩咐两个丫头也去睡,这才筋疲力尽地趴在床上。
      东子把他抱上床,脱靴,让他平躺上床。
      苻秋闭着眼,听见一阵吃东西的声音,抬眼一看东子,登时哭笑不得。
      只见他两腿叉开坐上桌,把刚才两个主子没动的糕点吃了,洗过脸和手,擦脚上床,伸臂来抱。
      苻秋靠在他肩头,由着他抱了。
      但将来有了皇后,怎还能如此惬意。宫里也不像在宫外,皇帝寝宫里天天是些什么人,都记录在案。摸着东子手上的茧,苻秋心绪复杂。出宫后这么长日子,身边这人从侍从到个有模有样的将军,显然是先帝给他选好的忠心耿耿的一颗棋。
      东子怎么想先不论。
      他却是想就像这几日一样,白天里该干嘛干嘛去,晚上能睡到一张床上,方寸之间说几句闲话,一个桌子上吃饭,你伺候我我伺候你,多好。兴许是日子太快活,惹得老天见不得。等回宫,宋太后头一个容不得东子再呆在他身边,娶了皇后那二十个妃子自然也要开枝散叶。
      苻秋重重叹口气。
      “不困?”东子沉沉的声音。
      “嗯,想事。”
      “不用想,皇帝就该有个皇后,以前你不是说方家长女很好么?”
      苻秋一哂:“你也知道说从前。我们俩这样了……”
      “怎样?”东子问,过会儿鼻腔里又上扬着嗯了声。
      苻秋在被子里胡乱揉了他两下:“就这样。”
      东子笑了笑。
      苻秋发觉东子这回回来比从前都爱笑,带兵也带掉了那股子奴性,现而今倒越来越英俊潇洒,加上他实质上也不是个太监,那玩意儿还在。
      那回京之后,袁家功成身退。袁家老子儿子全为苻秋这把龙椅耗尽心血,说不得右相要让他赐婚。
      苻秋脑袋疼疯了。

      “啊——!”苻秋抓狂地在床上滚了一转。
      “……”东子摸了摸苻秋的下巴。
      “我也不想娶媳妇儿了。”苻秋憋出句话来。
      室内静默。苻秋脸孔发烫,把头埋在东子心口,一只手在他腹肌上画圈。
      东子抓住他的手,按在腰上,随口道:“嗯,不娶。”
      “真的?!”苻秋直起身,两眼放光。
      东子已闭了眼,没一会儿,呼吸匀净。
      他娘亲的居然在这种时刻睡着了!
      苻秋抬起一脚就想踹他下床,但临时抬高了些,横在他身上。
      皇帝神马的太闹心了!

      第二天一早,三十号人簇着皇帝进山给老太傅坟头上香,雨水令道路泥泞非常。后半截东子背着苻秋,方小姐挽着个篮子,由下人扶着朝山上走。
      足走了两个时辰,才到老太傅坟前。卫琨先上过香,苻秋方秉三炷香插在坟前,又一番敬酒祈愿,折腾完半个时辰,鞭炮声惊起一山鸦雀乱飞。
      最后到方殊宛,上香,烧纸,免不得泪水又湿了脸颊。下山时苻秋搀着方姝宛,自不可能叫人背着了。
      没走几步,方姝宛“啊”一声,脚崴了,疼得一脸发白。
      苻秋索性把她背起。
      姜松拽住东子的袖子,示意他看。
      方姝宛的白色绣鞋在裙底一晃一晃。
      “嗯。”他看了会儿那鞋,转过眼来看姜松,“怎么?”
      姜松笑笑:“没什么,咱们的皇后娘娘同皇上感情好得很,好事将近。我感叹一下。”
      东子没接话。
      “凡事都未有定数。”卫琨这话声音不算响。
      但方姝宛身一颤,两手紧环着苻秋的脖子。
      苻秋急促喘了两口气。
      方姝宛忙放开给他揉了两下,紧抿嘴唇,声音倔强:“放我下来罢。”
      “别逞强,到山底下有车子了就放你下去。”苻秋倒觉无所谓,不过每一步都很小心,下山的路比上山难走。
      山道湿滑,没走几步苻秋就感到吃力,脚底下又是青苔,身一趔趄,背上方姝宛惊声尖叫。
      身后一只手把人拽回来,另一只手扯着苻秋胳膊,等苻秋醒过神,半靠着东子惊魂未定地望着青苔,心口跳得厉害。
      “末将来背。”东子俯下身在方姝宛跟前。
      方姝宛忙不迭推辞。
      东子干脆地将她膝一勾,令她趴在背上,背着她快步下山。

      在方家大宅多歇了一晚上,军队再次上路,一路南下,行军十数日。
      抵达京城时天且没黑,红日挂在天边。马蹄声早惊醒京城防卫,塔楼上士兵看清底下黑色“卫”字大旗,临近京城时,队伍打出王旗。城门上士兵一时惊成一团,立刻派人进宫。
      时近日暮,城门大开。高冠博带的大臣们,簇着一顶象牙金银的华盖自城门内缓缓驶出。
      苻秋擦了擦嘴,钻出马车。
      不片刻,一声惊天动地的“本宫的儿啊”令全京城百姓醒过神来。
      小皇帝进京了,就在这晚。
      城门背后露出的,那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副天地。
      皇帝同太后抱头痛哭,百官无不沾巾,簇着帝业多舛的皇上回宫。

      东子勒马于城下,黑压压的一片臣子们已走远。他把马缰丢给城门卫,上楼找到京城现兵马统领,一锭十两银子拍在桌上。
      “来领人了。”
      统领点头哈腰,忙不迭把银子揣进袖子里,笑道:“养得好好的,半点没瘦。”
      东子踱步到屋子一端,透过窗户,望见华丽非常的那顶车盖已临近宫门口。他回转身来,统领朝后退一步,咽了口口水:“公公还有何吩咐?”
      “让他收拾收拾,亥时进宫。”
      送了东子出门,统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啐一口:“死阉狗。”
      阉狗已下了楼,消失在长街人群之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回京(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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