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9》红猪侠

1、第1章

　　这是教廷围攻塞拉路易城的第三年。饥饿和瘟疫笼罩了整个城市，优秀的贵族子弟在战场上成批地死去，而平民们已不再关心一天里几百次战斗的胜负，食物成了他们唯一的愿望和目标，他们穿行在拥挤肮脏的街区，相互掠夺任何可以塞进嘴里的东西，以往他们不敢涉足的贵族聚居区，如今也成了重要的狩猎场所，以至贵族妇女在担心战场上丈夫的安危同时，还不得不替自己提心吊胆。各种大大小小的暴动正在城市中蔓延，塞城的崩溃，昭然若揭。
　　
　　天晴和晶衣在城市的边缘巡逻。北边一带的旷野上，蓝色细小的花朵在月光下盛开着，喷发着沁人的幽香；沿着山坡向上，是无尽的森林；在黑暗的寂静中，睡鸟一声婉转的梦语也有如惊雷般慑人心魄。
　　
　　天晴觉得手中的装备无比累赘和沉重，使得他无法擦拭越来越多的冷汗。虽然腹部的创伤得到了及时的治疗，但他仍感觉非常的虚弱，晶衣轻捷的身影在他眼里看来象一团烟雾，弯月渐渐扩散成了一片明亮的光芒——他突然听到自己后背沉重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他想自己的意识是消失了几秒钟，因为晶衣的面庞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我增加了你的水分的补给量，你会感觉好些。”
　　
　　“谢谢。”天晴支撑着站起来，呼吸系统释放的湿润空气令他精神一振。
　　
　　“你能继续巡逻吗？”
　　
　　“没问题。”天晴揉去眼皮上的汗水，走在晶衣身后二十步开外。他感觉自己的肚子正象现在的大脑般一片空白，“匮乏”这个时代的流行语从未象此事此刻更能令他细细品味。从上校指挥官降职成为普通士兵，连粮食和装备的配给也是一落千丈，尤其是电池的寿命，似乎还维持着十年前的水平，只要打开预警设备，电池在十分钟内立即告罄，警告突兀地在屏幕上跳出来，天晴不止一次吓了一大跳，继而被它闪烁不停的红光晃得右眼生疼，不停流泪。
　　
　　天晴相信晶衣的感受可能比自己更为凄惨，这个念头窜上来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天晴打了个寒战。
　　
　　夜风忽而吹得急了起来，原野上的花朵摇曳出的花瓣小雨般飘散开，晶衣似乎在雨中飘行着，象引着天晴走入地狱的幽灵，远方的森林如同乌云翻滚，暗蕴奔雷。
　　
　　晶衣忽然站住了，警觉地向四周眺望。天晴向操作盘摸去，悄悄打开了超远程监看器——屏幕上西北方向有一块硕大的亮斑一动不动，却突然喷出一条细细的白线——突如其来的恐惧使得他全身麻痹，一道闪光已狠狠劈在晶衣身上。晶衣被打得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后仍滑出去很远，他携带的制动系统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狭长深刻的沟痕。
　　
　　天晴奔到他身边，发现他喘息着，想撕开自己的装甲，装甲的重量使他受伤的肺部更难负荷。呼吸面罩及时释放大剂量的氧气和强心剂，这使他缓了口气。天晴扶他坐了起来，想查看他胸口的灼伤。
　　
　　“闪开！”晶衣猛地推开他，一束强光随即击穿了他们之间的草地。
　　
　　“UX-110子母舰！”天晴看到了从森林的黑暗里突然跃到半空的教廷飞艇，伴随着反应器聚合的隆隆声，飞艇的光炮精确流畅地转向天晴和晶衣，他们正象两张靶子似的矗立在开阔地带。
　　
　　“往树林里跑，”晶衣推了天晴一把，甩掉重盔甲和制动装置，向森林的另一边狂奔。
　　
　　跑到树林里也许就能活命，天晴一边跑，一边脱掉沉重的盔甲，他甚至有把重机枪也扔掉的念头，因为晶衣重伤之下的速度仍然惊人，他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了，而更糟的是飞艇已经发现他们的企图，急速转向后，尾随而来。
　　
　　天晴甚至能感受到飞艇挟来的劲风凛冽地吹到后背上。山坡上的晶衣扭头看到了飞艇的逼近，突然转身向下奔来。
　　
　　“我去对付它！”晶衣跑过天晴身边，把重机枪的功率调到最大幅。
　　
　　“别去！”天晴大声叫道。
　　
　　而晶衣轻捷地掠过山坡，奔向飞艇，天晴端起重机枪正想跟过去，敌方的一架重型战车却斜穿了出来向他开火，天晴敏捷地躲闪着，用重机枪还击。战车老旧笨重，重机枪的光束击中了它的装甲，而它却毫发无伤，继续迈开两条粗壮的长腿向天晴逼近。没有重盔甲的保护，被命中将会是一击致命，天晴果断地向战车驱动腿和战斗舱的连接部开火。对于百发百中的天晴而言，连续三射全部命中是太过简单了，这个方法十分有效，加之战车老旧，在一声巨响中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然而武器发射装置并未损毁，发射孔正对天晴，那巨大发射管道深处光线正密集聚合——天晴几乎失笑出声——这一次在劫难逃，方氏家族中被誉为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几秒后将灰飞湮灭。
　　
　　一声轰然巨响将他从万念俱灰中惊醒，灼热的气浪将他掀飞出去，他的头部重重砸在地上，眩晕和呕吐感使他几乎昏过去。他用手遮挡着爆炸的强烈光芒，看到飞艇已不偏不倚坠毁撞击在战车上。他慢慢支撑着站起来，向四周望去，寻找和飞艇作战的晶衣，他转了一圈，旷野上空无一人，“晶衣，晶衣！”他发了疯似的大叫起来。
　　
　　“在这儿。”晶衣拍了拍他的肩膀，“UX-110，”他指着树林，另一只手捂着胸前的创伤吃力地喘息着，说话的时候不停地呛出血沫，看起来已经到了极限，“他们还会来的。”
　　
　　天晴顺着他的手指向不远处望去——UX-110的母舰在树林中光芒万丈——这是他被俘前最后的记忆。
　　
　　4493年春天的夜晚，那道从芬芳的树林中喷薄而出的光芒，正如命运的利刃，将他们永远分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