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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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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五年前,我结婚了。
我亲手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牢笼,然后心甘情愿地走了进去。想起曾经年少轻狂,许诺一世繁华无光也要陪你终老无怨,然而,如今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曾经以为无懈可击的诺言凋零,死亡,最后随风去向我再也找不见的远方。
不知你是否会怪我在结婚时回去办喜宴,却没有发喜帖给你。他本是要到国外去办的,我却执意要回去,他宠我,也就顺从了我心意。
那天,我穿着婚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色,大片大片的白。没有梦境中铺天盖地的红,没有插着金步摇的黑发女子,没有举着金樽的如玉少年。好似一场胜负早已分晓的入侵,我躺倒在血泊中,一片儿一片儿的雪下下来,一点一点的掩盖大片大片的红,然后只剩下白。我惊醒过来,奋力撕扯这让我羞愧的白。你可知,我要如何背叛我自己。
我从抽屉的角落找到了那张泛黄的纸片,那是六年前我未写完的故事,如此明艳的开头,该配有怎样的经过才算美妙?我抬眼,似乎能看到你衣袂轻扬,笑颜明媚。只是,我再也记不起你所为何事。我记得你总爱在走廊里看另一幢楼的灯火明亮,我记得你总爱腼腆地笑着走在她身旁,我记得你总爱喝泡着酸枣片的茶。记得你会变色的眼镜,记得你和她粉红色的脚踏车,甚至还记得你那一次在我面前喊她名字的语气和声调。可我忘记了我们。我唯一忘记的是那些曾经锐利到刻骨铭心的我们。我以为我会记得,记一辈子,就算把我挫骨扬灰,让我转世不得都不会说一句后悔的我的一辈子,就这么念念不忘着忘了。
我抬手擦去了刚刚写下的句子,小心叠好,放回原处。门外忽听吵闹,想是他要来看婚纱了,略略整理妆容,挂着不深不浅的笑意起身出门。你可知?这六年来,我的笑便从未变过。
婚礼如期而至,我私下托人,在礼堂里最不起眼的位置上,放上了一张空白的喜帖。
不知你那天是否有看到一辆辆扎了鲜花的彩车成队的在路上驶过,若你看到了,又会想些什么呢?你总不会知晓,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并非一场盛世繁华,而是从此入画天涯的深涧浅葬,从此失魂断魄的自我不在,从此花开彼岸的流年不等。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会真的爱上他,或许我能自由自在地活着,没有执念,不怪流年地活着,或许我的笑会是因心而生的。可我遇见了你。于是,便有了逐渐锋利的记忆,与不见光阴的眼眸。
前段时间,兄长邀我回去处理一些茶馆的事情,想我又五年不曾回去那座小城,便欣然应下了,其实更多的,是想回去看看你。
我是与他一同回去的,茶馆的事情处理好后,我借聚会的名义,邀了旧时好友,还有你。
三十而立的年纪,彼此有了各自的家庭,人世沧桑,经年不见,相视而笑或是相对无言,逃不开的,是昨日重现的辛酸与无奈。
聚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你的女儿,豆蔻年华,花蕊初成。言笑间,已有了你的神情与模样。我笑着与你寒暄,只是寒暄。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如你鬓边的白发,如你眼角岁月的编织,如你眼底的苍茫。那条从生到死的路,你始终走在前面,可笑我却只能相随在后。何时能让我红颜若雪,赏你风华正茂。
如果十几年前决定离开时,向你告白又会怎样?
华灯初上,夜幕随着城市霓虹灯地闪烁缓缓升起,追逐着流云,赶上天际。我回过身,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眼前又浮现出你的容颜。再次离别时,我所有的冲动,在你握住你女儿的手时,便轻易化作了无限的怯懦与可笑的悲哀。
爱你,或是习惯了爱你,我早已分不明了。
他推门进来喊我出去,我也笑着挽上了他的臂弯。我想,我或许该有个孩子,过几年真真正正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