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面》楝冥

1、美人面 （1）

　　四月的风还是微微泛着冷意，街口角楼的锦园戏馆演着《西厢记》。那宛若娇露般的美人眼中含怨，眼中含着不舍。那旦角身材颀长，迈的碎步稳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男子。可是那动情的眸，婉转的音都比女人还要妧媚。
　　这时，锣鼓磬敲，从后幕又踱步走来一名旦角，虽也是男子，却比刚才的‘崔莺莺’更胜。
　　“小姐。”那旦角声音更美，莺莺啭啭，好不动听。
　　“诶……但出闺门，影儿般不离身。”崔莺莺转身，哀声道，“红娘，你又来做什么？”
　　那红娘只是笑笑地道：“夫人叫我看着小姐是否是在与那张公子相会。”
　　锣鼓又响，张生登场。
　　张生与崔莺莺好一番感叹后，在众人的掌声的赞许下，一出《西厢记》结束，余音未了。

　　一
　　后幕。
　　各个扮生都在卸脸上的脂粉，再瞧那些旦角戏子，无一不是男性。他们有的或清秀或妧媚，却都真真是美妙至极。尤其是扮‘红娘’的那个男子，仅是一双眼睛就已能勾魂摄魄，迷倒人心了，更何况是妆容下面的容貌。
　　等那男子卸去脂粉，换上常服，他的身边跑来一个小厮，恭敬地唤他‘公子’。
　　那男子嗯了一声，转头问那小厮，“父亲可有来到锦园戏馆看我的戏？”
　　那小厮遗憾的摇了摇头，说‘老爷事情繁忙，还未去看’的话时，那男子脸上尽显失落，轻蹙剑眉，道了声：“罢了，罢了。父亲忙碌我自然知晓，又何曾渴望他老人家来看我的不像样的戏呢？终究还是罢了……”
　　颇为感叹，似乎言语间有太多苦楚，想说又不敢说地卡在喉咙处。泪水满盈。
　　“嘿，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若是哭了，岂不很是丢脸。阿言，我们还是快快归家吧。”
　　自言自语间，泪水掉落在鞋背，浸染成晕。
　　归家后，男子迅速进入寝房，点上一根蜡烛，轻轻拿到妆台，又慢慢落座。
　　因了光晕陪衬，这张脸更显妙丽。
　　“终究不是我的，若是我有这样一张脸，我的手便不会染上鲜血了罢。”他的手附上脸颊，慢慢抚摸，最后还是叹息一声，“又或者，即使我有了这张脸却也根本敌不过他。”
　　他在颧骨边轻轻摩挲，最后只听一声如纸被揉碎的声音。那漂亮的脸再不存在在他的脸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皮肉外翻的面孔。那样的面孔上，却有一双动人的眸。
　　烛光照耀，却更显他面容的丑陋。
　　“呵呵，我这张脸……”
　　颇为感叹，颇为愤懑，颇为不甘……
　　“为什么？”他将铜镜打落在地上，“为什么要我有这样一张脸？为什么那个庶子却可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
　　双手握成拳，止不住在颤抖，最后又将手松开，呵呵笑道：“可就算那么美的人也还是死于一场意外。对，是一场意外，一场意外，与我无关……”
　　又这样忽嘲笑忽愤懑的疯癫了几许，那个男人终究还是累倒在了妆台上。

　　二
　　每每附上那带着假脸的面孔，卓亦鞍都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可每每将那假脸摘下，他又有丝丝不舍。终日流连在那张假脸上，仿佛在悼念他原本秀丽的面孔。
　　“阿卓，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你却连胭脂都还未上好，你叫我怎么说你啊！”
　　催着他快些的是他的师兄荣烟，他是生角的扮生。那力挺的剑眉，配上略略柔和的妆容，竟将他本身的冷漠之气变得淡了许多。
　　“师兄，那‘崔莺莺’还有好些时候上场呢，我是不担心。不过，该担心的倒是你自己吧。今天这场戏，‘张生’可是还要早些上场呢。”卓亦鞍慢慢地涂着粉，描着眉，上着胭脂。
　　“终究是败给你那张嘴了。不过，今儿个戏馆可来了个大人物，你可好些演着。”
　　“大人物？谁啊？”
　　“仲艺城城主，外姓藩王的孙子。”
　　“他又怎么会来我们这里，不应该在他家的院子里搭个戏台吗？”
　　荣烟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知晓。卓亦鞍在沉思间，已经带好了发冠。
　　戏台上，崔莺莺与张生已经互诉相思好一阵子了。卓亦鞍方方上场，便有了些许掌声。抬了抬袖子，兰花指一翘便提起嗓子絮叨了一段。
　　正当红娘拉崔莺莺到身边的时候，卓亦鞍看见了那个仲艺城城主眼睛里的嘲笑。那嘲笑的目光一直留恋在他的脸上，仿佛透过他的目光看到的不是一张绝色的脸，而是深受他人唾弃的丑陋面容。
　　卓亦鞍心中一震，这样蔑视又奇怪的目光极其像一个人。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可那个人已经死了……只是一瞬间，卓亦鞍的眼神变得凌厉，望着那个城主的眼神中带着仇视和恨意。可是那个城主看到了他的目光后显得很无辜，很疑惑。
　　在那一刻，卓亦鞍也相当困惑。他一边说着戏，一边拿着眼神瞄着那个城主。整场戏下来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城主充满蔑视和嘲笑的眼神。
　　夜晚，房间中只有铜镜旁的的蜡烛还在燃着，那镜子中的人抚摸着脸，残忍的笑了几声。
　　“卓亦玄，不管你是人是鬼，你都已经彻底消失了，我不会再让你出现。”
　　说罢，他将假脸摘下。突然一声奇怪的铃儿响，飘渺又清晰。他瞳孔骤缩，向后望去，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却看不见屋内的摆设，整间屋子布满了雾气。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伴随着磬器的敲打，那飘渺的声音越来越近，雾气也越来越浓。
　　直到寒气刺骨，他才看清楚面前的男子是谁。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可还记得我是谁？”面前的男子穿着旦角的服饰，衣饰上又有些破败的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痕迹。他撩起袖子，站在卓亦鞍的身旁。一脸期待地看着卓亦鞍。
　　“卓亦玄，这是你的把戏吗？”卓亦鞍不回答他的问题，内心惊恐。
　　那卓亦玄一从他的口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很是激动。“你记得我的啊，那这身衣裳，你还有记忆不？”将那略略烧焦的衣裳给卓亦鞍看，他又在卓亦鞍的身边走了好几圈。
　　那衣裳看起来眼熟，只一会儿，卓亦鞍便想起来了。那衣裳是《霸王别姬》中虞姬穿的衣裳，只是因为卓亦玄生前最爱饰演虞姬而让卓老爷睹物思子，就将《霸王别姬》从戏单上撤去了。
　　这身衣裳，也未从卓亦玄身上褪去。
　　卓亦鞍也曾演过虞姬，只可惜穿上那衣裳的次数屈指可数。那衣裳虽然不名贵却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
　　“我记得，这是虞姬的衣裳。”
　　“对，对，没错。这就是虞姬的衣裳，在房屋倒下的一瞬间我还以为我会化成灰烬，死后只能留下个衣冠冢了呢。没想到还给我留了个全尸，而且还让哥哥喜爱的衣裳给我陪葬，这真是……”咂了咂嘴，卓亦玄感叹了几分。
　　卓亦鞍惊讶他已幻化成鬼魂，内心的恐惧又加剧，他表面镇定，但其实已经冷汗津津。
　　“你不是死了吗，为何还能来我这里与我‘叙旧’？”
　　“我是死了，可是老天有眼，我娘亲给我的这块长生锁让我不至于去地狱受苦，而是让我来人间找到害死我的人……”卓亦玄将长生锁拿起，脸上是一副必要报仇雪恨的面孔。“对了，我的哥哥呦，你可知道是谁将我害死了？”

作者有话说

　　新手，如果写的不好的话，勿喷。请指教。（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