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头歌》阿*

9、第九章

　　燕天皇朝的皇宫本来合着加起来也不过十多个宫殿，太祖皇帝认为皇宫太大实在是去哪儿都不方便，况且真的想出去骑马散步找人打打架，那也可以出宫去解决，不必要把自己住的地方弄的一应俱全，连个出宫的理由都没有了。他真的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在位十多年皇宫一次扩建也没有，办公在东殿，就寝也在东殿，到驾崩为止也没出去玩儿过几次。
　　穆后当政时期办公室在西殿，穆后寝宫离西殿实在不近，为了方便，穆后将西殿中的一部分划出去改成了一处宫殿，那时候叫做西殿偏殿，供穆后休寝。太宗皇帝继位后户部的银子已经没那么捉襟见底，东殿和西殿一个是前皇寝宫，一个是前后寝宫，哪个都不合适，又重新修了宫殿，为新寝宫。这一修，开创了燕天皇帝每个新登基都要重新修一个寝宫的历史。
　　当本朝，西殿偏殿赐了二皇子居住，他成了第一个住在前宫和后宫之间的皇子，其不招待见之深可想而知。也正是因为住的实在近了，虞云抽风那日才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二皇子家。
　　今日西殿偏殿大门紧闭，门外兵马司人马围了个层层叠叠，水泄不通。杨翔羽一路行至西殿，突有兵士拦路，来者衣着来看巡城兵马司下一名校尉。杨翔羽人在马上，一身战甲在夜色里俯视那校尉，就算那校尉知道自己必然性命无忧也狠狠的打了个抖，杨小大人的气势实在有些惊人。
　　杨翔羽问道：“何故阻拦？”
　　那校尉颤声回到：“三皇子殿下有请杨副统领西殿一聚，职下特来引路。”
　　杨翔羽望了望天，阴云散去，月色笼罩皇城，应该是好征兆。
　　三皇子请他去西殿说明他还没有去西殿偏殿缉拿二皇子，不然他早就直接回洪元殿了。不管因为什么，总是个不算坏的消息。杨翔羽沉声道：“带路。”

　　此时西殿内，金容手执白子，迟迟不肯落下。在他对面坐着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男子，一身装束简朴的要命，青灰色棉布衣袍，捧着茶，神态悠然自得，颇有几分潇洒。见金容犹豫不决，出言打趣：
　　“外面的马蹄声让你心乱了吗？”
　　金容一顿，落子，笑道：“从进了西殿起，一刻没静过。”
　　那男子嘻嘻一笑，满脸喜庆，一张娃娃脸十分讨喜。他也落了一子，又给自己到了新茶，也不喝，暖手用。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尤其是夜里尤为明显。这个男子又那么怕冷，他一刻都离不开暖手的杯子。
　　“有三皇子那么粗的大腿，抱紧了一定没事儿的。”
　　金容闻言嘴角抽动，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话都懒得接。马蹄声在西殿外停了，金容抬头望去，目光正对上杨翔羽。而杨翔羽也看到了他。两人多事讶异，怎么是他。
　　娃娃脸的男子匆忙把杯子放到一边儿，人就颠颠的跑出去了，跑到杨翔羽面前做了个揖，然后左看右看像是找什么，半饷才遗憾的问杨翔羽：
　　“虞青呢，你们俩都来了怎会没有他，这不科学啊。”
　　杨翔羽回道：“他不是禁中之人，自然不能来。你怎么也来了，三皇子宣了太医？”
　　娃娃脸太医摆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他用万般不情愿的语气说道：“我就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大半夜不钻被窝来这里挨冻，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容哥你朋友来了快来招待。”
　　杨翔羽走了几步与金容对视，他二人显然都在思考对方为何会在此的问题，但是现在却不是问的时候。他抬臂抱了个拳，站在西殿殿前朗声道：“御前侍卫副统领杨翔羽参见三皇子殿下。”
　　殿内内间传出人声：“三殿下有请杨大人入内。”
　　杨翔羽沉声应了，进入之前又望了一眼金容，金容一副欲言又止，最终冲着他点了点头。杨翔羽也点了点头，转身进入。
　　西殿内间早先是穆后与三省商讨军政大事所在，十分宽敞，此时内间靠外侧的椅子上坐了一个老人，闭眼靠着，胸前呼吸起伏，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疲倦。里面正位坐了华服锦衣的三皇子，端坐着，手上拿了书卷，似是刚才正在看书。杨翔羽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正式拜见了三皇子。三皇子一双清亮的眼扫过杨翔羽，嘴角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道：
　　“杨副统领深夜来西殿所为何事？”
　　杨翔羽回到：“今夜宫中有变，圣上将御前侍卫交由安平候调度，末将受安平候之命前来护卫西殿。”
　　“巧了，父皇也命我来查看二哥安危。”说着扫了一眼那闭目休息的老人，“就连唐师也十分担忧二哥，二哥的人缘甚好，令我十分羡慕啊。”
　　“三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叫既老臣一声唐师，老臣心中也同样记挂着三殿下。”这声音极是苍老不堪，正是那老人说的。
　　杨翔羽突然觉得事情也许不是他看到的那样简单，领了巡城兵马司人马来平乱的三皇子一身便服，就像是在西殿读读书打发时间而已。右相唐老令公近一年没有上朝，却在深夜之中突然出现在西殿。而太医署最年轻的医师唐幸儿见了他就问虞青为何没来，就好像有人告诉他虞青会跟他一同来西殿一样。
　　他突然开始担心一起来他爹安平候了，安平候是不是也在面对这样的变动。
　　三殿下哈哈笑了几声，道：“唐师好好修养吧，若是再请一次小唐医师，怕是以后我的药里就不知道又多放多少黄连了。”又道：“杨大人既然也是同样的目的，不如就一起在西殿等着吧。金容是你旧交，就去同他下上一盘棋，小唐医师这臭棋篓子早就叫金容受不了了。”
　　杨翔羽应了，起身退出内间，金容正在等着他。

　　杨翔羽走后，内间中的三皇子叹了口气，把书放在一边坐到了唐老令公身边的位置，低声说道：“看来杨翔羽也不想找麻烦啊。唐师，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唐老令公也叹了口气，他脸上实在不好，像病的就要死了一样。喘着气回道：“老臣自来没有不放心的。三殿下深明事理，老臣深感不如。”
　　三皇子嗤笑一声，站起来伸展一下胳膊，又四平八稳的坐下，说道：“您别谦虚了，我父皇有您一般睿智也不会让我来平乱。当人儿子说爹的不对虽是不孝吧，但是有时候还真的很不爽啊。”
　　唐老令公昏沉的眼睛突然睁得大大的，像是被吓到了。喉头咕嘟好几声才道：“三殿下慎言。”
　　三皇子解下腰间巡城兵马司的令牌在手上转来转去，头也不抬的说：“我也就爱跟您说说，又不敢真的这么写个折子表达一下我的郁闷。您深夜来此必然是受人所托，不管谁求的您这事儿总算是成了。我们兄弟中，我就比我大哥稍稍强那么一点儿，但其实我们俩想法差不多。这巴掌大的地方，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开疆扩土荡平四夷才像个样嘛。”
　　说罢又叹口气：“我跟我爹简直不在一个回路上，太悲剧了。”
　　信口胡说的三皇子不知道他这一番话激起了唐老令公多少往昔回忆。唐老令公三朝元老，两代帝师，皇室中的佼佼者都是他的弟子，他也见多了英才夭折。多年前，三皇子的叔辈中就有一位曾经跟他这么说过。那位也是个心怀天下的，也是文韬武略难得一见。当年那位皇子领兵征讨西北胡族，战死沙场。
　　皇室燕家从不缺少英才，只是天妒英才罢了。

　　深夜，洪元殿
　　安平候杨大人单膝跪地，他这样已经很久了。在他的前面不算近的地方悬着金丝帐子，帐内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当朝皇帝广仁帝就在帐子内，他今夜被气着了，咳嗽声不断，显然他现在身体非常差。
　　安平候递进去虞青带来的定远侯亲笔信有一些时候了，皇帝的咳嗽声明显加大，显然他更加生气了。广仁帝忽然大骂一声混账，连着信还有什么一起丢出了帐子。就听内侍一旁不断的小声说着息怒啊身体要紧啊什么的，又有宫女来回的端来茶汤服侍，通报太医署的，准备提神汤的，乱乱糟糟。
　　安平候沉默不语的跪着，心中极是疲惫，他不由得拿多年前那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与现在的皇帝对比，竟然没有找到丝毫相似之处。皇帝比他大两岁，看上去却比他老十岁。今年来愈发的喜怒不定，难以捉摸。连他这种位极人臣的也多了许多没有的避讳。
　　乱了一阵，帐内终于静了下来，广仁帝沙哑虚浮的声音传出：“谁带来的？”
　　安平候答道：“是礼部侍郎虞大人家的公子虞青。”
　　广仁帝咦了一声，又道：“翰林院修撰？”
　　安平候又道：“任翰林院修撰的是虞大人的小公子虞云，此为虞大人的大公子虞青，不曾出仕。”
　　帐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皇二子其母不慈扰乱宫廷妄图社稷已然伏诛，念其忠君孝悌，特恕于寝宫思过。宣旨去吧。”
　　安平候领旨退出殿外，跪的时间久了，一时有些不自在。殿外虞青候着，见了安平候赶忙上前行礼。安平候一挥手，免了。对他道：“命于寝宫思过，无它。”
　　虞青果然松了口气。
　　安平候仔细的看了看他满是风尘的脸，末了又说了一句：“你长相肖似你母亲，今日见了，竟然让我想起了许多旧事。同我一起去西殿宣旨吧。”
　　虞青恭敬应道：“是。”
　　这一场后宫妇人之变终于落下了幕。

作者有话说

　　这些地方的改动就非常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