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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启宏大帝建立燕天皇朝三百年来,边境时有乱事。然西北有定远穆家,潜南有景通姜家,也不过个把月平乱也就完了。十月末,驻守南疆的景通侯病故。十一月,潜水之南诸族纠于一处打着取回祖先留下的土地口号北上作乱,沿途烧杀抢掠,竟无燕天大军可挡。还没议出南乱如何平定西北定远穆家急报,北方蛮族大军压境,芜城难保。
      广仁皇帝一月里老了几十岁,每想到此事便头疼难忍,脾气暴躁得连从小伺候他的老太监都有点儿怕。到广仁这一朝,燕天武人式微,文臣当道,士人治世之时。故而,殿上议事者虽多能领兵打仗的寥寥无几。皇长子燕明皓隔三差五便来请安喝茶,每每提及想要挂帅去平南乱。林皇后明里暗里的提了多少次,恳求皇帝不要让他亲儿皇三子燕照熙南往平乱,谁都知道,景通侯姜家大势已去,不复当年风光,即便沾了边儿也会搞的一身脏。广仁帝愁啊,每天数着自己还有几根头发没白。宋妃谋划造反之事刚刚了结,朝内尚未平定,一番清洗下来真是人人自危之时,这南北偏巧在这个时候一同乱了。广仁帝登基二十余年,说不上年年风调雨顺,却也没有遇到过大灾荒。国库说不上充盈,修一修皇宫还是不必犯愁的,如今什么都有,可就缺了能打仗的人才。想到西北穆家和景通姜家,广仁帝头疼的厉害。
      “难道,我真的老了?”
      过了个头疼脑热的憋屈年后二月份广仁帝终于下了诏书,透过八股文看本质是这么回事:
      燕家老大带兵和定远穆家会和,平北乱。老三挂帅率大军平南乱,一个月后出发。
      诏书颁下当晚,西殿偏殿二皇子住处。
      虞青绕过巡逻的侍卫,几个起落坐上了二皇子书房旁的桃树上。以前这树上少说也有两三个暗卫的,现在翔羽的人天天守着,暗卫们都回家种地去了。等着一队提灯的侍卫过去,虞青看准了开着的书房窗子,脚上一蹬桃花树枝箭一样的飞进了书房。
      此时,二皇子燕回诚已经等他很久了。
      “殿下秉烛夜读,好兴致。”
      燕回诚端坐一旁,不为所动。虞青上前去了灯罩熄了等,站到二皇子旁边说道:“大殿下今儿就开始准备搬家了,皇宫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大殿下的东西。估摸着是借这个机会再也不回来了。三殿下那边没动静,容大公子年前就南下了,这次幕僚之列定然缺了他了。”
      燕回诚点点头,说:
      “这次南乱令师可知晓?”
      虞青撇嘴:“他虽不是真神仙,却真把自己当神仙,这些都是俗事他怎会理得。就算他真的愿意管一管,难不成还能一挥手收了南蛮们?”
      燕回诚道:“却是我多问了。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不必非要追根揭底。定远侯穆家如何了?”
      虞青道:“穆家打仗一向信誉良好,可安心。不过我听说穆家大老爷身子更差了,穆隐郎说不定会为此事分心。”
      燕回诚笑笑:“到底是个女人。”
      虞青手上把玩着琉璃簪子,道:“还是个美艳又锋利的女人。自古名将如美人,她却两头都占了。二殿下若见了,必然也会心折。”
      燕回诚沉默半饷,才道:“阿青是心中有了些念想了吗?”
      虞青没理会二皇子对他诡异的称呼,只道:“那样的人,任谁都会心向往之,况且……哈。”
      “况且,你身上又有跟她相同的一半的血。”
      虞青真的沉默了,黑夜里燕回诚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想得到。他从来见过虞青正经的怎么样过,突然有点儿遗憾此时没有灯,看不见他的深情了。
      好半天虞青才道:“二殿下有心试探,虞青却无心纠缠。三殿下走了,府上看的更会严。杨大人调任巡城兵马司去守城门了,西殿偏殿由刑部下派人员,管殿下这块儿的是大理寺少卿,三殿下的表弟林锦然。二殿下要当心了。”
      燕回诚道:“无妨……,我非是有心,情不自禁罢了。”
      虞青低笑一声,应了,不再说话。
      燕回诚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冲动,只得说道:“若无其他你便回去吧。”
      燕回诚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声等等,说:
      “你欲南往,能得允?”
      虞青转身,“家师寿辰将近,为人弟子自然须得进些孝心。虞大人最重此道,况且家师名声在那,断没有阻我南下的道理。”
      燕回诚低低的叹了一声,只得道:“我府中虽无异宝奇珍,机巧之物总有两三件,你便挑了几样拿去吧。近日劳你颇多。”
      虞青笑笑,道:“有劳费心,那日得的青金石便足够了。草民不便久留,先行告退,殿下保重。”
      燕回诚想说,却又觉得该不该说,最后也没说,待虞青不见了踪影,方喃喃自语:
      “我能得你相助,是幸事,还是不幸呢?”
      说着说着,自己竟笑了。

      二月末,天气稍有回暖,虽然还是冷得让人不愿出门这枝桠上却透出了点点新绿。翔羽下了值,风风火火便往城外赶,待他倒是,西落的太阳正好染红的半个山坡,虞青于十里亭独自饮酒,一身青色布衣镀上了落日余晖,连他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我来晚了。”翔羽只说了这么一句。
      虞青摆摆手,十分不在意,亭内石桌上放着两个白玉小酒杯,一尊玉壶雕琢十分朴素。翔羽知道这一壶两杯是虞青不离身的,却很少拿出来用,各种故事他便不知了。翔羽坐到虞青对年,一口饮尽了酒,咦了一声。这酒他不常喝,但是他却知道这是路上行脚时茶棚也有卖的两文钱一两的便宜货。
      “怎的?难以入口?”
      翔羽十分诚实的点点头。
      “我想着,我这一走没有个把年也不会回来了,每日喝诗娘的酒养叼了胃口,出门在外自然得不到那等好久,难道我就要连酒都不喝了吗?思来想去,唯有提前适应早早忘记蜜酒的滋味才是上策。”
      翔羽沉默的听着他一番歪理,默默的表示他还经常能喝好久,不用虐待自己。
      虞青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眨眨眼,又拍了两下手,一旁的马车上走下一个人来,长衫坠地,手抱着琴,身姿袅袅,正是在水一方的月容相公。
      “我想,好酒没了是可惜,美人总要带上一个免得一路寂寞。如此好情景,月容便弹一曲《逍遥游》吧。”
      说罢拿起白玉壶,抽出翔羽身上的剑蹬几下亭柱子就飞上了天。金容看他几步间落到了山间的空地上,打开壶盖,喝一大口,挥手一致,那壶又稳稳的落在了翔羽身前。
      山间有风,虞青于风中舞剑。
      青色的衣衫迎风动着,那人如墨的发在银光里时隐时现,有酒有剑,策马天涯,翔羽突然就有些感叹。那是多少年前了,初识虞青也是舞着剑独自一人在树下,少年浅色衣衫眉目如画,凭一把剑他就能傲然天地间。可惜那样的少年终究是不再了,几经曲折铅华褪尽,成就了现在这个无形浪子。
      月容的曲子在山间流淌,清清浅浅,就像少年的懵懂时光。翔羽把杯中酒喝干了,哪还在乎这酒价值几何。
      剑止,曲终,斜晖散尽。
      虞青舞得极是尽兴,脸颊少有的带着些许的红晕,便连声音都清亮了许多,他说:“那日容大公子走时有我二人相送,今日却只有你这闷葫芦来陪我饮酒,极为不公。不过我向来高风亮节不与你一般计较,临走还要送你些小玩意留作念想,手伸来。”
      翔羽依言伸手,却见虞青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木头坠子,年久失色,挂着褪了色的红穗子。那木头雕刻的十分怪异,也说不上到底像什么。
      “虽不必你那羊脂玉的坠子,却是个稀罕的玩意儿,好好收着,有用到的一天。”
      翔羽点了头,细细收好了。又听虞青说:
      “收了我的礼,给我办事儿才好。你也知道这月容虽在在水一方,却是正经的罪籍,将他带走了实在有些麻烦。可我又实在离不开他,有没有耐心与麻烦纠缠,我人走了,麻烦就是你的了。”
      翔羽欲言又止,这麻烦我也不见得就能料理妥当了。
      虞青摆摆手,十分不以为然:“月容今天就死了在了这里,你回去给找个病死鬼顶了便是。我师父年年出游,从边境小国带回来个把个人也不是新鲜事儿了,不差这一个。”
      翔羽终于还是应下了。
      天色已晚,不是上路的好时候,翔羽却知道虞青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劝也没用,故而不再多言。

      “天黑了,正好上路。山高路远我自会保重你不必说了,此去经年如有良景也必会多想想你的你也不用说了,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你都说了。”
      “哈哈哈,我就爱你这点,十分诚实十分可爱。”
      “……”
      马车已经走远,虞青翻身上马,双手抱拳,笑容在微微夜色里朦胧的很,看的很不清楚。他说:“安平候多年照拂虞青心中感激,无以为报。自下山已经数载,世间冷暖尝遍,若无你与阿容我是活不到今日的。人生得此知己,还讲什么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的。”
      “今日一别,他日再会。翔羽,保重啊。”
      说罢他转身离去,驾着马去追那车了。一骑一车终于淹没在夜色中,不留痕迹。
      那一年杨翔羽送走了金容,又送走了虞青,从此三人天各一方。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面之时天下局势大变,能做到潇洒如前的,却只有虞青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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