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祭》叶紫娆

13、玻璃碎片（４）

　　如果问世界上什么的传播速度最快的话，那绝对是流言。

　　一个人的唇靠着另一个人的耳朵传播着，另一个人的耳朵接受后，用唇靠着再另一个人的耳朵继续传播着，于是声音便在没有限制的世界里愈加膨胀、循环。

　　祭云中学的早晨，向来是在早读课前的最后几分钟喧嚣不止的。聊八卦的聊天，匆匆跑着来的满赶，尖叫着地羡慕某某同学在炫耀有多少明星签名本或有很多金钱买各种名牌，还有的就是永远的考试成绩。

　　然而今天，似乎连周边的空气都有了丝不同的味道，月考后讨论成绩的这项聊天项目在今天却不如以往的激烈，因为她们有了更劲爆的聊天内容：4班的晓萱和菁沫是同性恋！

　　日子闲了，女生都会像八婆，更何况是终日无所事事的中学生呢。堪比光速的流言被传得黄黄绿绿的版本都有，并且越炒越热，连一向不太管闲事的老师们都知道了。

　　晓萱和菁沫没想到昨天在那个荒芜的公园里亲吻都会被人看到。心里暗自懊恼着，又不好叫那些眼含藐视、鄙夷的人闭上喋喋不休地小声讨论的臭嘴，也不好面露于色，只能干坐着等待爆山的来临。

　　不出所料，才第一节课刚上没几分钟，那个体态肥臃的中年女班主任就撞开大门，把她们俩叫进年段室去。

　　刚进年段室，没有课的老师都刷地抬起头，用那让人不爽的幸灾乐祸的目光盯着她们，从头往下看，像古代青楼鸨母贩买挑妓女时的恶毒藐视眼光那般。

　　而这个班主任唰地拉了张椅子坐下，嫌恶的白了她们几眼，凶恶地用她那长满厚茧、皱纹丛生的手拍了下办公桌，并用她那尖锐高亢的声音大喊道：“站那么近干吗！爱到死去活来，一刻也离不开是吧！有办事啊你们！”

　　声音像是一支寒极冰箭，穿过油腻生锈的窗户，直捣年段室前的那棵老树。在树上栖息着的雀鸟朔朔着，扑扇着翅膀乱飞，呜哇地飞向天空，落下几根羽毛，漫无目的地飘落在空荡的教学楼前的地上，与地上的纸屑共舞。

　　也是声音刚出的那刹那，晓萱和菁沫的心一下子险入寒极，冷到血液凝固。心脏的连接脉络处红灯一亮一暗，告诉行人此地无法通行。此地无法通行。此地无法通行……流近的血液哗啦哗啦地，被禁止在这里，浓流在洞口处囫囤地开始吞噬着。盛大而糜烂。

　　满意地看到她们苍白着脸、跳离对方，她继续用她那尖锐高亢的声音质问着：“说，你们是怎么好上的？！有没有做出什么更肮脏的事？！你们打算要被记过还是退学！你们……”

　　说了老半天，见她们没有反应，就嘿嘿阴阴地说：“不说是吧，看你们的家长到了也能什么都不说……到角落里去站着，下面的课也别上了，好好等着能生出你们的爸妈到吧！”

　　菁沫看着窗外树枝上栖息流连的阳光，轻巧而温暖地倾泻而下，散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却惟独进不来，这里便显得隐晦而黑暗。

　　菁沫只顾着她杂乱而茫然无措地想着，并没有注意到晓萱怪异的神情。

　　一切，就是那么普通而令人反胃地上演着。两家的家长来和那女人见着面后，漫骂，哭闹，添油加醋，一系列的戏码一翻接着一翻上场，不止不休。世界的时间表从这里开始停止，世界就只剩下这场喧哗的闹剧。

　　菁沫冰冷着表情随父亲打了她几个耳光，正想说出什么来时，一向比她胆小的晓萱却意外比她先出声。

　　“你们都搞错了，菁沫并没有和我搞同性恋，一切都是我缠着她的，是我爱上她，是我借着同宿舍的名义和她建立亲密情谊，是我昨天忍不住亲了她的，是我要挟她不从我的话就告诉别人她在和我乱搞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要怎么处理随便你们了。”

　　是的，这是在救菁沫，菁沫的前途，菁沫的幸福，一直是她最渴望的。如果可以的话，南筱晃司也是会不计后果让泉拓人幸福的，只是她和他的背景不同，她只有这样才能救菁沫了，所以，菁沫，我是爱你的。

　　后来呢，还是老套到底的戏码。因为人的弱性根，菁沫虽然想说出真相却一直错过，她就这样被保护了起来，可她的心，却死了；而晓萱呢，这个直到这里才让人重新认识了她，尽管她的爱就这样被划破了，她离开了学校，转到一所很烂的学校去读书。她们，没有再联系过。
　　可是，就算是死，她们也不可能忘了对方的，不是为爱，而是为了曾经的一段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