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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鸣冤(三) ...

  •   事实上,世上无人知道马玛丽那天究竟和皇帝刘秀谈了些什么。

      刘秀命人送马玛丽出宫时候,面上神色无喜无怒,正是帝王心术,等闲人不敢妄测他的想法。

      往好的地方想,马玛丽都在殿前直呼其名了,他也没有责罚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女。但是往坏的地方想,如今这么殿前一闹,铁证如山,刘秀不可能不知道马援受了冤,却连任何为他平反的旨意都没有。这可不符合这位皇帝一向贤明的作风。

      蔺夫人一贯有些畏惧马玛丽这个名义上的庶女,此时却忍不住去问她究竟,马玛丽正在用从洛水河边捡到的五彩石打树上的麻雀,闻言口也不回的说:“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认错呗!这还用问?”

      “可你父亲……你父亲尸骨未寒……”蔺夫人想起马援的惨状,不觉垂泪。

      “真是奇怪。他又没有说不准葬回马家祖宅,你们那么害怕他做什么?”马玛丽很不解的说道。

      其实马玛丽的主张颇有道理。刘秀这种以柔仁治理天下的皇帝,尽管心中万分恼怒马援,有心给他死后一个难堪,但毕竟没有明令说不准马援入祖坟,既然没有明令说不准,那就是准了。先安葬了再说。就算事后刘秀恼羞成怒,心中想要掘坟鞭尸什么的,那也要他能厚着脸皮开这个口啊!

      可是马玛丽看透了刘秀的心思,不代表马家族人有这种魄力。老马家毕竟是一个大家,要讲究家族传承,不可能为了马援一个人得罪了皇帝,让马家一代代的衰落下去,永世不得翻身。

      “只要皇上不发话,谁敢做主将你父亲迁入祖坟?”蔺夫人哭哭啼啼的说。除非刘秀开口,族长担负不起这个责任。

      马玛丽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你别哭了。父亲在世的时候,从来也没有在乎过这些身后事。就算暴尸于乱葬岗又该如何?他若在意这些花里胡哨的仪式,何必以暮年之身,领兵出征?何不老老实实在家当他的新息侯,还不会惹皇帝猜忌。在他心中,马革裹尸的意义远远高于寿终正寝。他这样的思想境界,你们是不懂的啦!”

      蔺夫人听着马玛丽说这些乱七八糟、言不及义的话,心中更加觉得悲痛,哭着大叫一声:“你父亲错看你了!”又急又气,竟然昏了过去。

      “母亲不要哭了!”马玛丽叹了一口气,将蔺夫人摇醒,“你不就想让皇帝开口,要父亲葬入祖坟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倒也好办。大不了,继续上表申冤呗!把事情闹大,总有人会出面给老头子说话的。”

      事实上,马援的人缘完全是和他的才华成反比的。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又有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就像山林之中孤独的头狼,从来不屑和摇尾乞怜的宠物狗为伍。他高贵傲慢,清醒而孤独着,不结朋党,从来不讳于指出别人的过失。

      再有能耐的人也是有过失的,所以他这种性格,自然而然把京城之中的权贵之家给得罪了个遍。

      如今他死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冤枉,但是竟然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的。或许是不敢直面皇帝的愤怒,或许是不愿。

      马家先后六次上书,蔺夫人和马严都绝望了,只有云阳县令朱勃一人不顾官职卑微,皇帝盛怒,上书为马援鸣冤。

      朱勃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当过马援的兄长马况的手下。当时马援不喜束缚,学齐诗不成,很羡慕朱勃的少年得志。后来马援大器晚成,贵为侯爵,朱勃却始终只有当小小县令的本事,马援便一边照顾他,一边批评他。

      马援豪迈大气,昔年不知道照顾过多少个像朱勃这样的故人,如今马援落难,只有朱勃一人心念旧恩。

      这样老马家先后六次上书,又有云阳县令朱勃打抱不平,刘秀这个好面子的皇帝终于挂不住了,这才下令,让老头子葬入马氏祖坟。

      对于蔺夫人来说,事情已经完结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对于马援的侄子马严来说,这才是一个开始。

      马严不会忘记,马援之所以会得罪梁松,遭来这场构陷之冤,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起因便是,他曾经给自己写过一封劝诫勉励的书信。在信中,马援曾将梁松作为反面教材,评论一番。这封信阴差阳错被人截了去,传到皇帝刘秀的面前。刘秀看到之后,把驸马梁松叫来好生斥责,从而引发了梁松的的怨恨之心。

      马严觉得,对于马家的失势,他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因此对于重振马家的事业,他也就格外的积极,各种出谋划策。

      可惜眼下马家男丁凋零,何况光武帝刘秀摆明了要休养生息,不愿兴兵打仗,就算打仗,也未必会让马家得这份好处。看来看去,老马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唯有女儿们了。

      后宫才是女人们的战场,也是老马家能翻身扬眉吐气的唯一指望。

      在老马家的后院之中,一场具有历史里程碑意义的谈话正在进行中。谈话的一方是马玛丽,一方便是她的堂兄马严。

      在马严找到马玛丽之前,她正在后院里偷偷生火烤麻雀吃。

      在孝期吃麻雀肉自然不是什么很好的举动,但是尊贵的玛丽公主爱极了马援“饿了填饱肚子最重要”的人生哲学,有样学样,理直气壮得很。

      马严看到她满脸油光的样子,先叹了一口气。马玛丽却已经抬起头来,一眼望到了马严,便兴奋的叫了一声,扑了过去。

      马严此时不过二十多岁,长相颇有几分神似马援,最是相貌堂堂,仪容不凡。马玛丽一向很喜欢这个堂兄。在她看来,虽然马严的见识略微浅薄了点,又喜欢四处高谈阔论,不懂得见好就收,可是人长得帅最重要啊!更何况,瘸子里头挑将军,他已经是马援之后老马家思想境界最高的人了!

      “堂哥!”她一边叫着,一边扑到马严怀里,顺势将刚刚拿过烤麻雀的油乎乎的手往马严衣襟上蹭了两蹭。

      “堂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马玛丽的声音颇为欢快。

      若是马玛丽是别的堂妹,单凭父亲死了不好好守孝还偷吃烤麻雀,人前不露悲戚之状尽想着玩这两件事,马严早一个耳光打上去了!可是这人是马玛丽,马严就不得不掂量一番:此女言行举止出人意表,每每另有深意,绝非外表看起来那般懵懂无知,定然是自己见识浅薄,误会了她的意思。

      马严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抢先开口道:“玛丽,伯父在时,待你不薄,又为你和河西窦家定下婚约。如今马家失势,窦家落井下石,你可要履行婚约?”

      马玛丽的面色由嬉皮笑脸变得郑重。她轻轻一跳,跃身坐到旁边的草垛上,又拍了拍旁边,示意马严也坐下,这才悠然问道:“堂哥绕着圈子说话,我反倒听不懂了。你应该知道的,我一向是个糊涂人。”

      马严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玛丽,若你是糊涂人,天底下就没有聪明人了!明人不说暗话,我此番来,是恳请你以大局为重,重振马家家业的。”他说到这里,只觉得分外委屈和悲凉。堂堂七尺男儿,自该为光耀门楣,血染沙场,只可惜,皇上不会给老马家这种机会。他马严自然可以埋没于山野之间,只是马氏宗族却不该如此沉寂下去。想来想去,只有屈辱的卖妹妹求荣了。

      马严也不含糊,当下跪在马玛丽面前,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是我无能,连累叔父蒙冤,马氏宗族遭罪。如今只有请妹妹来力挽狂澜了!”

      这态度甚好。马玛丽最喜欢看美男子服软了,当下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笑着说道:“你倒有几分眼光。只是为什么是我?”

      马严知道,这是堂妹想听好听的了,于是赶紧说道:“叔父一生最善相人,素有铁口神断之称,凡他所言,无不应验。他说你是马家唯一的救星,你便是马家唯一的救星。更何况,”马严又补充说明,“便是我也觉得,妹妹你气度不凡,犹如神仙人物,绝世无双……”

      马玛丽听得心花怒放,眯着眼睛问道:“还有呢?”

      “还有……”马严拼命的动脑子,终于眼神一亮,他素来是知道自家堂妹的不良嗜好的,果断说道,“如今之计,只有妹妹屈尊入主皇宫,马家尚有一线生机。想那皇宫之中,正是天下美人荟萃之所……”

      马玛丽听得眼神放光,就要脱口而出说答应了,转念一想,又问道:“想进皇宫,是不是要和窦家小子解除婚约?虽然窦家对我们马家很不好,但是我记得,那小子长得颇为清俊……”

      马严心中几欲吐血,却仍耐着性子劝说道:“窦家子怎好与皇家血脉相提并论?皇家诸王,皆相貌不凡。想那东海王,谦谦君子之风,有昔年子都之美,又有山阳王,相貌颇似今上青年之时,英姿飒爽,便是当今太子,也是不世出的美男子……”

      “红脖子就算了!”马玛丽摆了摆手,“最多只能打八十分。还不如堂哥你。老皇帝倒是能打八十五分,估计年轻时候更帅。你说山阳王长得像他?听起来似乎不错。既然如此,就和窦家小子解除婚约吧!”

      马严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长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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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鸣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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