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顾青姿

12、第十二章我遇见你

　　从某种意义上，我选择学医，是一种心理疏导。
　　GA里的Yang说，我不信上帝，圣诞老人，我相信医学。
　　我不敢说我信什么，因为我只敢信自己，我能把握自己办到的=事尽量学会，潜意识在做一切预防。
　　我可以为自己活着，我可以帮别人，我可以救人。我可以证明我不是多余的，我不是废物，不是个孽种。

　　“切除阑尾的时候，老师在身边指导，我有点紧张，麻醉师开始放音乐，结果音乐一响，大家就笑场了。老师站在我身边都开始笑了。”
　　乔晏榺好奇的问：“他放什么音乐了？”
　　“一首表错情的歌，一个黑人歌手唱的。那首曲子我一直记得。”
　　乔晏榺拿了罐啤酒递给我，坐在我旁边，“那你现在还会害怕吗？”
　　“会啊，活着的人，躺在那里，都会紧张的。需要有几分钟缓冲时间，然后进入状态，就顾不上紧张了。”

　　他笑笑，“我第一天进公司开会的时候，也很紧张，第一天上班就要带领销售部完成新产品的营销。会议室里的人都比我年龄大，而且看起来都精英，个个精神饱满，虎视眈眈的看我。我记得那个会是讨论产品上市的营销方案，我熬了一个通宵研究，准备了一卡车的场面话，结果一句也没用上……”

　　我很喜欢和乔晏榺这样聊天，因为彼此对等的谈话，对方百分百信任，告诉他我害怕，也很累，也绝望，但是等说完后，我们都会说，都过去了！然后开始下一个里程。

　　当然这厮到最后肯定还占我一两句便宜，我就当回报他做我的情感垃圾桶了。

　　没有检查结果，我查看手术病历也没用，倒是看得越烦。我扔开书，回头看乔晏榺，他躺在沙发上在看我下午报亭里买的杂志，看得很认真。我奇怪，“你又发现商机了？这么认真？”
　　他合上杂志坐起身，“难看死了！你哪里买的马桶读物？”
　　“呦，那难为你了！”

　　他毫不在意，又说：“过几天帮我个忙。”
　　“约会免谈！”
　　“想的美！原来你是这么想和我约会啊？”
　　“你再多嘴就别说了！”

　　他一副‘我知道你’的见鬼表情，“下个礼拜有个聚会，客串一把。”
　　我就知道没好事，“什么聚会？斗富？比三儿？不会是订婚吧？”

　　“订婚我能找你？漂亮的多的海了去了！”
　　像什么话！

　　“就是个平常聚会，有传媒业那边的人，所以我需要个女伴。因为有中场舞，我一个人要能跳还找你干嘛！”

　　“得了，我又是遭白眼的。我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定下来了。”
　　乔晏榺很意外的看我，“你什么时候比我妈都积极？”

　　“我可不得操心，要不然我就成了……”，我一时没察觉，说话竟没了分寸。

　　一时间我们两个谁也不再说话。不该说的，和没说出口的我们都明白，虽没有说出口，到底还是有些难堪。我站起身只好岔开话，“到时候看，传媒那边有帅哥我就去，不划算我可不干。”

　　他也笑起来，“那我去争取几个帅哥。”

　　不该说的不必说，都明白的也不必问，这是我和乔晏榺的默契，所以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早上到医院后，老师已经在整理病历，我问他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他回头看我，很认真的说：“左腿，脾脏已经都做了手术，但是CT检查，这孩子脑部还有血管瘤。只是个比你小不了几岁的孩子。”
　　我惊讶，猜测问：“海绵状血管瘤？”
　　他平静的说：“脑动脉瘤。位置有些特殊。车祸没有导致脑部出血，已经是很万幸了。”

　　查房的时候我去看那个孩子，已经转在普通病房。她妈妈依旧在，坐在床边。看见我进来有些紧张，站起身不知道说什么，我能感觉到，这是个单亲家庭。我微笑着问她：“感觉怎么样？”
　　小姑娘睁大眼睛，不笑也不难过，很客观的说：“我手术的麻醉时间很长，现在还感觉不到。”

　　她并不看身边的妈妈，显然那场车祸，她不能原谅。单亲矛盾最大化，各自怨念都不能消除。准确说是情感缺陷。
　　血管瘤肯定是检查出来，她们就知道了，我现在还在跟我的老师在心胸外科。所以对她的状况，我无能为力。

　　今天看起来她妈妈和那天晚上很不同，应该是憔悴很多，孩子出事这是最伤母亲的事。我刚从病房出来，母亲追出来问：“恬恬，会好吗？”

　　她悄声低语的问，惶恐又小心翼翼，尽管这样，但是刚问出口，眼睛就已经眼泪汪汪。我看着她惶恐，但是这种感觉很陌生，也不知道怎么说。

　　片刻，她就哭得捂着嘴，也不敢出声，这让我更难过。我只好折回去拥抱她，她倚在我肩上一颤一颤，就是不出声。我只好安慰她：“邢大夫非常优秀，手术一定会成功的。”
　　她断断续续的哭着说：“我只有女儿了，她不能出事，都是我该死，我该死……”

　　我拍拍她的肩膀，尽量平和的说：“会好的，一切会好的，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意外。”
　　走廊里有人来往，她很快克制情绪，和我道歉：“不好意思，田医生。”
　　我笑着鼓励她：“这是意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擦了眼泪，转身回了病房。我把手伸进口袋攥着听诊器，抬头就看到陆徽牵着外甥女站在不远处，我对他笑笑，疾步越过他们，出了住院部

　　我想不到，如果，我和尚彩青组成一个单亲家庭。她只是一个上班族的单身妈妈，我只是，那个混蛋男人负了她后留下的麻烦精。我们朝夕相处，她会骂我不求上进，会骂我和我的混蛋父亲一个德行，会在我出事的时候痛哭涕流，会……
　　这些太陌生，和关于这些的感情我一点都没有。

　　“怎么了？”
　　我被吓了一跳！
　　陆徽就站在我身后，在我满脑子跑火车的时候。
　　我松开攥着听诊器的手，“没事，透个风。”
　　他看起来也并不深问，“工作很累吗？”
　　他好像每次见我都这么问。这不好直白的说，这个工作有时候很伤感情。有人会健康的活着，有人会死去。
　　“还行吧。”

　　他像是纯属无聊闲聊天，“当初怎么想起做医生？”
　　我掏出听诊器，握在手里，“因为这个能听见心跳声。”
　　我躲避和人讨论任何关于我私人的问题，并对试图调查我隐私的人戒备很高。
　　陆徽似乎并不觉得我敷衍，很认真的看我的听诊器，我突然问：“那你为什么会做……”我找不到词形容他为尚彩青工作。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属于个人需要。”
　　我看看时间，“不好意思我要走了。”，说完并不等于他说话，穿过走廊进了门诊部。

　　和自己感兴趣的人一起，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样，我自己会下意识躲避，对我特别的人，我总找不到交流方式，也可能这纯属自己笨拙。乔晏榺说我这属于青春期缺少交流综合症，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一整天观摩邢大夫脑脊液分流手术，精神太集中，一台手术结束，累的连话也不想说，精神亢奋，但是浑身乏到无力。手术室出来我连衣服都没换，想去外面透气，拐过楼梯我又遇见那个母亲，在儿科外的走廊的座位上，她哭得双手捂着脸。这里大概离病房最远，她才跑到这里来哭。她抬头看见我，语不成句，“邢医生不接，太严重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茫然一片。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种家属。她哭着说：“恬恬想见爸爸，我都答应，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她想怎么样都行，只要她能好好的……”

　　人是不是总是这样？在可能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拒绝，最后不可能了，才慷慨的许诺那些早已不可能的愿望。所以早知道没可能，一开始就不要有希望。

　　她只当我是个听故事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我知道离婚的时候，我恨他，恬恬也怨他，可是孩子到底想爸爸……”
　　她哭着突然拉着我的手问：“你说是不是当初我不该带着恬恬离开？让她没有爸爸，她一定很怨我……”
　　我觉得她已经不是伤心，开始钻牛角尖了。

　　“我妈在怀着我的时候就和我爸分开了，生下我她也离开了，没有父母的人很多，值得珍惜的很少，她不会怪你的。你是她妈妈。”

　　这是我最大努力的安慰人了。但是似乎她也听不进去多少，倒是让过路的全听去了。陆徽抱着睡着了的小姑娘又一次站在我后面。我一整天的紧张，到现在只剩烦躁了。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听见了，他就像是刚到一样，眼神随意的扫过我，冲我微微点头。我装作没看到，扒了帽子握在手里，拍拍那位母亲的背，对她说：“下班了，护士换班，看医生有什么嘱咐的。”
　　那母亲站起身，整理好妆容，像是从未哭过一样，高跟鞋在地板上脆生生的声音，让我听得有些恍惚。我的样子应该实在不好看，我忍了半天，没忍住，转身冲进洗手间就开始大吐，我一天都没吃饭，吐得全是胆汁。凉水冲一把脸后出来，陆徽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看我，我伸手胡乱擦擦嘴，手指指楼上，什么话也没说又上楼了。

　　休息室里器械护士还在，她看到我进来，“你很镇定。”

　　我笑笑什么也没说，太疯狂了。我第一次看Grey’s Anatomy，是被系主任劝退后，开始疯狂补习的时候老师推荐的。太过合我的脾气，我很喜欢。我经常无限制的回看第一集。所有的故事从那里开始，一切的源头。就像我潜意识里找我自己的开始。

　　姚倩倩说我会遇见我的王子，但是我希望我会遇见我的’Doctor Shepherd’，但是偏偏吸引我的是陆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