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烬》语笑无痕

6、陆

　　宫墙四壁冷如囚牢，曾经明艳照人的她，终究要隐在这黑暗中，黯然老去。
　　她开始嗜睡，只有在梦中，他才会对她含笑如故，像往常那样牵起她的手，沙儿，朕带你回家。
　　家？哪有什么家，一入宫门深似海，与他像寻常百姓那般有个家，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有时候看着窗外恍惚的日光，她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可是身上的香味还在提醒着她，她确是曾经他最宠爱的香妃，只是那些已成过去。
　　思及从前那段无忧的岁月，她的心中还是会有一分可笑的希冀。
　　想起那个如梦似幻的夜晚，他从身后轻拥着她，近乎哀求，沙儿，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他那么害怕失去她，怎会心甘情愿放开她？
　　不久，皇后诞下一子，宠冠后宫。
　　而她久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冷宫中，终日浑浑噩噩，不谙世事。
　　“吱呀——”
　　门被推开，刺眼的光亮照进来，许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的她竟有些不适应。
　　视野逐渐清晰，华服霓裳，美艳动人，眼角眉梢尽是春风得意的娇纵。
　　呵。她从心底微不可闻地苦笑一声。这不是昔日的自己么，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皇后娘娘...”
　　她刚起身，就被皇后厌恶地摒退，一双凤眼在她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才肆无忌惮地发出一声嗤笑。
　　“哎哟，真想不到香妃妹妹也有今天...瞧这漂亮的小脸瘦成什么样子，定吃了不少苦...”
　　她低垂着眼，经过这么多变故，她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差不多也被磨平了。
　　皇后突然凑近她，嗅了嗅，揶揄道：“这香，你还在用？”
　　她抬起眼看着她。
　　皇后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掩唇笑得眼泪都要出来：“哎呦，我的傻妹妹，你真是太天真了，你知道是谁让你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吗？”
　　她心头突突直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反正你大势已去，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一直不能怀有子嗣的原因，是这香。这叫欢宜香，吸入的多了，对胎儿成形不利，自然不能怀上子嗣。”
　　她如遭雷击，怔怔地后退几步，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他不可能那样对我的...”
　　“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皇后逼近她，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我是以联姻之名嫁到这个国家，我的故国与这个国家是友国，他们曾经签订盟约，他此生只会有我一个皇后，我的皇子，定会被立为太子！谁知半路杀出个你，你的位分仅在我之下，如果你先于我生下龙子，嫡长子必被立为太子，那样他就算是背弃了盟约。我的故国会大举进攻，他根本抵挡不住！现在明白了吧，为了他的王座，他怎能让你先于我怀上子嗣？”
　　她身形一颤，堪堪扶住墙，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原来她落到今天这一步，那么多年所受的苦，都是他赐予的...
　　他精心布下的局，再在旁看着她如何在里头撞得头破血流，支离破碎，必要时雪中送炭一把，让她对他的温柔深情感激涕零，不能自拔...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对吧？酝酿了那么久，终于可以借着无子嗣之名顺理成章地驱逐她，抛弃她。
　　他不爱她也就罢了，为何要从始至终都算计她？
　　她的真心，被他当作什么？垃圾？任他狠狠践踏在脚下...
　　那么，他那晚孩童般的无助，求她不要离开他又算什么？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清楚感觉到他手心的慌乱颤抖，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即使真如皇后所说那样，这么多年，就算是颗棋子也该培养出感情...
　　“带我去见他！”她一把抓住皇后的衣襟，“我要当面与他对峙！我不信，我不信他对我没有一丝真情...”
　　“你疯了？！”皇后一声惊呼，甩开她的手，冷笑道：“进了这儿，还想与皇上碰面？做梦去吧你！我今日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走得安心些...我的好妹妹，你就乖乖待在这儿吧，要不，我回去给皇上求求情，让他再赐你几个伴儿？”
　　皇后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远，她慌了，赶忙跑过去扯住她的衣角：“皇后娘娘，我求你...让我再见他一面，最后一面...”
　　“哟，曾经心高气傲的香妃也会求人？”皇后俯下身，捏起她的下巴，长长的蔻甲扎入她肉里，血一滴一滴淌下来，她却像感受不到痛似的，眼神沉静，却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皇后被她看着，竟无端端地心惊。
　　皇后恹恹地松开手，冷冷道：“见皇上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刚欲走，衣角却又被她拉住，她像魔怔了一般，眼底尽是可怕的决绝，双眸黑沉沉地瞅着皇后，喃喃道：“让我见他...我要见他...”
　　皇后开始有些害怕，衣服被她扯得死死的，挣也挣不开。她该不会是疯了吧？
　　思及此，皇后更加害怕，慌乱之中拿脚踢她：“滚开！皇上已经不要你了，你这般执着还有何用...”
　　她却抱住皇后的脚，一点一点爬起来，眼神呆滞，嘴里一直念叨着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疯子！疯子！离我远点！
　　拉扯中，皇后被她推至墙角，喉咙蓦地被扼住，皇后睁大眼睛，面前的哪是香妃的脸，双目突出，面容青白，腐烂不堪！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