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缘难份》路十

1、第 1 章

　　师父说，我是一个骄傲的女子，成也骄傲，败也骄傲。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
　　1、
　　凤鸾宫中，我斜睨窗外的月色，是子时了吧！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我，坐在梳妆镜前整理容颜，镜中的女子，美丽的不可方物。我深深的看了一眼镜中人，以黑纱蒙面，悄然离去。
　　月色之下，一丝黑色的影子穿梭在宫墙左右，忽然，这影子停顿了一下，又飞了回去。
　　来到龙辰殿前，我绕开了值夜的侍卫，直奔殿内。
　　透过窗户，我看见龙榻上的男子正在熟睡，完美的睡颜令我的嘴角微翘。我喜欢他，所以，我要把属于他的天下还给他。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侍卫来之前离去，前往我今夜的目的地，将军府。
　　大将军燕司南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燕司南手掌重兵，且深得将心，在朝堂之上，也敢跟他公然叫板，更甚之时，竟当文武百官之面，嘲讽他为无知小儿，奈何先帝仙去前曾说，燕将军乃开国功臣，手握重兵，难免嚣张跋扈了些，今后若无反叛之心，你便随他去吧！
　　因此，他便一直隐忍。尽管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我也一直深知。
　　那位燕将军，我在一次宫宴上见过一次，年近五旬，仍威风凛凛，双目炯炯有神，似同鹰眼一般锐利。是个不凡的人物。
　　而我今夜到将军府的目的，是偷燕司南的兵符。将军府收尾森严，想进入已是不易，更何况是要偷武功高强的大将军的贴身之物，对普通人而言，不是比登天还难？可偏偏是我，南宫未宁。
　　下山之前，师父说，“未宁，你的武功已是天下不逢敌手，二十年间，不会有人成为你的对手。哪怕是为师我，现在想胜过你也难有胜算。你下山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头，也看到了师父眉间的担忧之色，当时我不明白，既然我已经不逢敌手，为何师父还会有担忧的神情呢？拜别师父之后，我便遇到了夏染，他说喜欢我，让我住进了凤鸾宫，我就稀里糊涂的成为了他实际意义上的王后。
　　拿到兵符对于我来说，确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费吹灰之力，兵符到手。
　　然而，当我换上宫装，到龙辰殿后，他给了我一个惊喜。我那么骄傲的人，看到那一幕，不过是听到心碎的声音，转身离开。我想，他应该没有看到我，这样也好。
　　回到凤鸾宫，我安静的坐到天亮。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水泽。想不到，我那么骄傲的人，竟然也会落泪。
　　这也怪不得别人，是我太自信了。我以为，我风华绝代，夏染他爱上我是理所应当，他说今生只立我为后，不再取妃，也确实，后宫中，只有我一人。所以，当他的选房表妹来投靠他时，我也就允许了。
　　可是，我输给了一个不如我的人，你叫我怎能甘心。曾经我信仰的爱情，不过是一场梦，一场镜花水月。
　　我又坐在镜前，细细的描眉，细细的涂抹胭脂，掩盖一夜的憔悴。
　　当那袭明黄出现在我身后时，透过镜子，那明黄色还是生生的耀疼了我的眼睛。
　　“未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暗卫昨夜拿到了燕将军的兵符。”明黄色在我的眼前闪来闪去，我有点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穿着很白很白的裙子，赤着脚，走在摘星阁的露天台上，我能看到很远很远，万家灯火阑珊，和睦快乐。我又看到了龙辰殿，我看到了贺茹对夏染的巧笑倩兮。我朝他们的方向笑了笑，然后跳下了摘星阁，白色的裙子被风灌满，远远看去，像白色的蝴蝶一样，真美。
　　我站在空中，看着宫墙下的女子，她白色的裙子，慢慢被鲜血染红，红艳艳的一片，我嘴角勾起，这个女子死的真惨！我看向她的脸，不对，这是我，死的是我。
　　忽的，我惊醒，看到的是夏染苍白的脸，我平静的问道，“我怎么了？”
　　夏染见我醒来，笑道，“未宁，你昨天晕倒了。御医说你是太过劳累，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呢？”
　　我看着夏染平静的脸，微笑，“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一宿没睡了吧！”
　　夏染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然后点头，说了句好好休息，转身离去。待那明黄色从我的眼中消失。我吐了口血，黑色。
　　这是瘴毒，对于我这种从山中长大的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此毒，我可解，但不能解。好一个燕大将军，手段够高明。不过，我想，我也应该谢谢他，不然，我怎么会明白师父所说的话呢？
　　师父说，我的一生，成也骄傲，败也骄傲。如今，我是懂了。
　　因为骄傲，不可一世。
　　因为骄傲，容不得沙子。
　　因为骄傲，我放不过自己。
　　那夜，我潜入燕将军房中时，发现他房中瘴气四溢。若我有防备的进入，必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决定拿了兵符回到宫中再化解身上的瘴气。谁知，竟被我撞见那样的事情。
　　于是，我又折回到将军府，把兵符故意落到一个正在将军府外监视的暗卫身边。可谁又知，我打算再探将军府内时，听见燕将军对亲信说，“兵符被盗无足轻重，本将军得将心，将得兵心。即使没有兵符，本将军也一样可以调动大军。李将军，你觉得这盗符之人出自哪里？”
　　“小将认为出自宫中。”
　　“你同本将军想的一样，那贼人竟然敢只身进入本将军的房中，必然是有解毒之法。此时，兵符怕是已到那无知小儿手里了。”
　　“将军，我们现在当如何？”
　　“等。”
　　一个等字，我已了然。无论我解还是不解，他燕将军都有办法做他要做的事，那便是谋反。
　　夏染的五弟夏昆，是燕将军妹妹的儿子，今年十岁。他必然是想废了夏染，扶夏昆上位，让夏昆做个傀儡皇帝。
　　我封住瘴毒，不让它进入心脉，这样便可暂时保住一个月的性命。一个月之后，必死。
　　我悠闲的过了半月，这半月，我好好的走了走凤鸾宫，在屋顶上晒太阳。夏染也没有来打扰我，也是，外面暗潮汹涌，他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第二十七日，燕将军有些忍不住了，派了些人手在夏昆住的宫殿外保护，毕竟没有夏昆，他便是满盘皆输。
　　第三十日，燕将军协夏昆逼宫。矛头竟直指我，说我惑乱后宫，不许皇帝取妃，导致皇帝无所出，必杀之。这牵强的理由，也令不少官员倒戈。
　　夏染温柔的看着我，“未宁，放心，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我心中暗笑，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可是你，夏染，早已伤了我南宫未宁。
　　“你这小儿，此时竟还柔情蜜意，你杀了这妖女，我等自然离宫！”燕将军看我，一脸愤怒，好似我是那妲己褒姒。
　　“朕若是不许呢？”夏染威严的说道。
　　“圣上被妖色迷惑，故国事不理，退位南奉王夏昆。”字字铿锵，振地有声，理所当然。
　　夏染冷哼一声，“朕看这才是你的目的。”他将我拉到身后，轻轻说，“未宁，你站在我身后。”说罢，他看向燕将军，“燕爱卿，你可知逼宫何罪，今日，朕便让你知道。”
　　突然间，夏染抽出宝剑，刺向燕司南，我从未见过夏染使剑，他使起剑来真的很潇洒，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凛凛生威。
　　燕将军的长枪使的也是十分有力，劲中带刚。渐渐，燕将军落于下风。他的眼神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便知他心。
　　果然，他一个恍招骗过夏染，长枪直向我刺来，夏染一见我要遇险，心神一慌，乱则不稳，燕将军长枪转向，直刺夏染的胸口。
　　夏染知道自己躲不过，看我的眼中尽然是愧疚之色。忽然之间，另一杆长枪挑开了燕将军的夺命一刺。巨大的冲击力将燕将军甩在地上。
　　“臣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那人一抬头，正是那晚与燕司南密谈的李将军。
　　“爱卿快起，事情办的如何？”夏染扶起李将军。
　　“宫外人马已尽数返程，戍守边关去了。”李将军站起回话。
　　“好！李爱卿，这次你功不可没，朕命令你，就地正决燕司南。”夏染语气决然，龙威不可触。
　　“臣遵旨。”李将军握住长枪，对燕将军一拜，“承蒙将军提携，我李某人才有今日，但李某人不想担上谋反的千古骂名，也只有大义灭亲。”
　　燕司南一怔，大笑道，“好，如此，你便值得我斗上一斗。”
　　夏染欣赏的看了一眼李将军，便把我拉入怀里，“还好你没事。”
　　“皇兄，我怕。”夏昆不知什么时候从侍卫手中挣脱出来，往夏染身边跑来。
　　夏染见唯一的弟弟安然脱险，愉悦的抱住他，却忽略了夏昆袖中的利刃。
　　到这时，我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我推开抱住夏昆的夏染，伸手朝夏昆的脑袋一劈，顿时，鲜活的生命在我的手中失去。
　　我顺手拿出夏昆袖中的短剑，身子一闪，短剑没入李将军的咽喉，反手一扬，燕司南晕倒在地上。
　　这一切，像发生在瞬间，我看到了夏染惊讶的眼神，他应该恨我吧，我杀了他最亲的弟弟和他的爱将，却独独留了要谋反的罪臣。
　　“为什么？”迟疑了很久夏染开口。
　　我微笑，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缓缓倒下去。
　　终于，了了。

　　小时候，教我念书的太傅说，殿下，有些东西，当断则断，然则，将会失去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那时候，我不以为然。
　　2、
　　离未宁去世已有两载，我时常还会去凤鸾宫坐坐，只是，我再打开内室的门，没有人再说，夏染，你怎么来了。
　　也就只有她，会这样不知礼数，直呼一国之君的名讳。我想，我喜欢她的，也许就是这样一副不被世俗污染的样子吧！
　　犹然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蹲在白霞山下看着一只小黑狗，看到我之后，她招了招手，“嘿，你可以来看看这个小家伙怎么了？它好像走不了路了！”
　　那时的我，正在微服私访，身边也未带旁人，听她一叫我，便鬼使神差的去了，仔细一看，“它的脚断了。”
　　“啊？那怎么办？”她纯澈的眼睛盯着我，绝美的容颜呈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由的心动，一时间忘了回答。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抱着小黑狗走远。
　　后来，我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让她跟我回宫。没想到，她居然答应了。她说，“我可以答应你。你的前尘我不过问，但，从今以后，我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透着无比的认真。这时，我才发现，她，是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
　　我欣慰的点头，“我自是明白。”
　　带她回宫后，我废了后宫所有的妃子。虽然没有给她名分，但却让她住进了凤鸾宫，她喜欢清净，我便撤了凤鸾宫所有的婢女。而她，也从未问我为何不给她名分。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亦是如此。
　　有一天，以前的宠妃再次来找我，诉说她的处境惨淡，我动了恻隐之心。便说她是我远房表妹，她便允了。
　　然，这恻隐之心，让我永远的失去了她。
　　果然，那晚，她还是都看见了罢！
　　我原以为，等我重振朝纲，掌握的实权，再风光的取她为后，这等小事她便不会在意，可我忽略了，她说过，她的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我竟从来不知道，这个我一直保护着的女子，一直深爱的女子，她的武功竟如此深不可测，她可以只身一人在一招内，击溃了我朝两位大将，至一伤一死。
　　李将军告诉我，说有人潜入燕府，偷了兵符，中了瘴毒，十五日内，瘴毒若解，碰过兵符的人都会死，若瘴毒不解，中毒之人必然也活不过十五天，届时，碰过兵符的人依然会死。
　　那时候，我担心自己会离开她，每一日都活的胆战心惊，当过了二十天后，暗卫告诉我，燕将军有些不安了，我便知，自己是没事了。
　　而我，没想到的是，有事的人是她。
　　那一天，我搂着她，她大口大口的吐出黑色的鲜血，她看着我笑。她的眼神里是失望，嘲笑的语气，“那么，这样，夏染，你满意了吗？”
　　是，我错了，未宁。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死来证明我的错呢？你是想让我一生活在愧疚之中吗？那么，你做到了。

　　父亲将我送到宫中时，说，茹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父亲不知道将你送入宫中是对是错。但，你要记得，凡事莫强求。
　　3、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知道，我输了。她是那样的风华绝代，让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容貌顿时失色。但，我并不觉得危险。哪怕是陛下让她住进了帝后所居的风鸾宫，为她废妃。
　　嗯，让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觉得危险的呢？对了，是陛下在她面前时，从来不会自称为朕，而是自称我。一国之君，本应该高人一等，受所有人敬仰，而在她面前，却愿意平等。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有她在，我想重得陛下的欢心，肯定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陛下为她废了所有妃子，却独独应了我的祈求。这一点，说明陛下对我还是有余情的，那么，这便够了，够我赌一回。
　　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我听说她曾对陛下说，于爱情，她的眼睛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我还知道，她同陛下并未圆房，她定是等到她正式成为陛下的妻子那天。仅仅这样两件事，已足够我明白，她是多么骄傲的一个女子。不由地，我对她，生出几丝欣赏。在这种男为尊女为卑的世风下，她也可以活的那么骄傲。
　　若是我成为了她眼中的沙子，那么，以她的性格，定然是从此再不见陛下。
　　我虽然欣赏她，但也不允许有人挡我的幸福。所以有天，我事先命人在陛下的龙辰殿里燃了情香，而后，晚上我去找了陛下。我本打算早上找人通知她，却没想到，三更时，她便看见了最香艳的一幕。她脸上的失望，令我十分快意。
　　当陛下清醒，我看见了他一脸的后悔，并用最嫌恶的眼神看着我，“从此以后，朕不想再见到你，昨晚的事，给朕闭好你的嘴。”
　　然而，这时，暗卫拿来了一样东西，兵符。
　　李将军是随后而来的，那时我正出去，但他讲的话还是尽数收入我的耳中。瞬间，我明白了一切。不禁嘴角染上笑意，真是天助我也。
　　因为，就在刚刚，我分明瞥见了那兵符握在她的手中。
　　燕将军逼宫的那天，她杀了李将军和五皇子夏昆，出手之狠绝，令人愕然。我不得不说，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那李将军并不是一个很本分的人，不可再用，当杀。而五皇子，年纪虽小，贪念已成，日后必成患，亦当杀。当然，也如我所料，她选择牺牲自己，也不让陛下有事。
　　我想，她那样的人，应该还有别的办法解毒吧！之所以一死，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背叛她的陛下吧！
　　终究，她看透了一切，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的骄傲。
　　可是，父亲，您说莫强求，我自是强求了，虽再不得陛下之宠，但看着我日渐隆起的肚子，您说，我这算不算赢呢？

　　“师父，您为什么要救我？”女子脸色苍白，眼中死气横生。
　　“你这丫头，要气死为师么？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要寻死觅活的，为师对你太失望了。”女人年过三十，任美艳无双，看着不成器的弟子，很铁不成刚。她这徒儿，一根筋，女孩子家家，拐拐弯儿不成吗？那么要强做什么？
　　“没想到呀，那小子对你还算不差，竟然为你筑后陵，害得为师好不容易才把你弄出来。”秋水汐抱怨，美目一横，“对啦，我又顺便在皇陵救回一人，等你伤好了，他应该差不多也醒了。”
　　南宫未宁的毒好的七七八八了，秋水汐立刻把她拖去看她救回来的人。
　　在看清那孩子的面容时，南宫未宁别有深意的看了看秋水汐道，“夏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