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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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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仙魔交战,仅三日,魔族大败,与仙界签了降书。
因一双子女先后入了魔,苍何帝君正式辞了帝君高位,回了平顶山。
这一切于我而言,并无意义。我趁着星夜,偷偷离开了青云山。
上九重天,向天君求了个责罚。
他看我许久,终究是被我的执着打动,下了道御令,将我贬去人间历三世劫难。
我认真地拜谢了,随着仙使去了地府交接。
送仙使回去后,向阎王讨要了生死簿。自然是用宝贝换来的机会。华阳族人有几千,到如今已大多轮回了几世。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最后的一刻,我顿了会,眼前闪过小白愠怒的脸。我这样不告而别,他怕是又要生气了。
可有些事不得不做。否则,即便是活着,我也不能过得舒心。
这样想着,不再犹豫,踏入了轮回道。
我是岚沐。
生在清源镇的一户普通人家。
娘亲生我时因难产,去世了。父亲是一个秀才,屡屡不得高中,便在镇上做了私塾的先生。生活过得并不富裕,可我还是甘之如饴。
比之前两世,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开始。
是,我已轮回两世,过了奈何桥,却没喝孟婆汤。
第一世,是个富商家的私生女。遗传了娘亲美丽的容貌,可惜是个哑巴。我与娘亲在外面的别院里住到七岁,那富商的正室突然杀上门来,收了房子,将我母女二人打得伤痕累累赶了出去。
我那薄情的爹爹,自始至终没有出面。
娘亲身子弱,被打之后一病不起,在一个雨夜撒手人寰。
我只好独自一人寻些生存下去的法子。
最后,去了有钱人家做丫鬟。那小姐生得样子不好,见我脸长得不错,整日对我拳脚相向。
我就这么忍着,到了十二岁。小姐许了个不错的人家,那姑爷首次来家里下聘礼,却看上了在一旁端茶倒水的我。
便是在那时种下的祸根。小姐虽一向待我不好,但始终碍着些大户人家的颜面,不会做得太过。然而这一次,她似铁了心,寻了几个人,将我从府里的井里扔了下去。
我随着勾魂的阴差进了地府,到了孟婆摆汤的摊头,一锅汤恰好见了底。她看我一眼,似是有些惊讶,摆摆手让我过去,我性子温顺,直接入了轮回。
带着第一世并不算好的记忆到了第二世。
第二世,父母健在。
只是父亲酷爱赌博,手气却不好。每每赌输了,便喝上许多酒,回来对着母亲拳脚相向。我冲上去拦着,便被怒气波及。
母亲再不能忍受,在一个雨夜不告而别,扔下我独自面对喜怒无常的父亲。
他愈发嗜赌。家中已没什么可以输的了,他便将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我被卖到了妓院。可笑的是,这一世,容颜依旧不俗。
那时我已十二岁,老鸨将我关了些日子,见我不吃不喝,便打发了人来毒打我。
那些妓院里养着的打手形容猥琐,但碍于老鸨的指示,不敢动我,只是用木板打我,打在衣服遮住的地方,多是一些青紫,没几日便能消下去。
我知道,老鸨还打算将我的第一次卖个好价钱。
想着地府的情形,我在又一次遭到毒打后,将衣服撕成布条挂上横梁,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
孟婆见到我,叹了口气,依旧没有给我喝汤。
我在她摊前停顿了会,轻轻问:“这样的轮回,我还要历几世?”
她悄悄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后,附到我耳边说了个一字。随即安心舀手里的汤,面上神情极为认真,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我歪着头想了想,入了轮回道。
所幸,这一世的境遇还算好。
父亲待我很好,并没有如凡世那些喜欢家长里短乱说话的人一样觉得我克母。
家境虽清贫,好歹安然活到了十六岁。
最近有些愁,因家中总来一个妇人,唇边长了颗硕大的痣。
每次来,都要拉着我的手看上半天,配上一个无比满意的笑,脸上的脂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默默走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整理父亲拿出来晒的书。
我经历过两世苦痛的生活,现下的安然是曾经梦寐以求的,因此我十分乖顺。乖顺到父亲对我提出要为我找门亲事的时候,仍是微笑着应了。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嫁人的渴望。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若是成了亲,却又不知是什么光景。可我已是二八年华,看着父亲那期盼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
没几日,那唇边长痣的媒婆又一次上了门,拉着我的手不停地笑,说是为了说了一门顶好的亲事,我那未来的夫君经商,家财万贯不说,人长得也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看着她不停张合的嘴,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回气。
家里存银并不多,父亲总觉得愧疚,没有给我很好的生活。为了给我办一场体面的婚礼,这几日开始兼职为大户人家写书法,再卖了换现银。
我心疼他,却无计可施。因父亲是个极为固执的人,他决定的事,向来不听劝。
只好抱了家中已有的字画,在街上摆了个摊卖。
这日我抱着一卷父亲最近画好的字画送去街上给他,鬼使神差地停在一间当铺门口。
对着微微有些刺眼的日光,我抬头细细看那当铺的牌匾,“流云阁”三字笔风遒劲,蘸了金粉写在漆黑的牌匾上,富气中透着些风骨。很是特别。
在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一只脚已踏了进去。
厅内很是宽敞,一套金丝楠木的桌椅摆放在正中间,一旁的柜台后有一个伙计在忙活,见了我进来,殷勤地问我要典当什么物件。
我慌忙否认,眼光扫过那桌椅后,一张铺着纯白毛毡的躺椅上闲闲躺着个人,一身白色衣袍,料子看着很是名贵。最特别之处在于,他生了满头的白发。
我就那么站在门口看了半晌,直到他转过头来。
剑眉星目,薄薄的唇微微抿着,带着还未睡醒的懒散懒懒看过来。
只一眼,像是有电流自周身流过,我看到他同样愣了愣,嘴角微勾,从躺椅上下来,走到我面前站定。长身玉立,比我高了大半个头。
“进了当铺却不典当东西,姑娘倒是有趣。”
我面上突然一热,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摸到怀中抱着的字画,涨红着脸开口,“我是来典当东西的,这字画,你看看能值多少银两。”
他接过去,展开细细看了一会,面上神情甚是欣赏。我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莫名的眼熟,仿佛已认识多时,可我仔细搜索记忆,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
他将画卷收了,交给一旁的伙计,面上神情淡淡,还透着些倨傲,“这字画我很喜欢,私人收藏了,酬金么,不会亏待姑娘。”
他转入后台,拿了颗鸽卵大的明珠出来。
我想我此刻的嘴张得应当能塞下一个鸡蛋。慌忙摆手,“这画不必那么多钱的,老板你……”他突然弯下身与我平视,伸出手指戳戳我的脸,“我乐意。”
直到握着那明珠出了当铺的门,我仍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一场梦。
父亲见了我手里的明珠,也皱了皱眉。他一世潦倒,虽一直渴望着自己的才华有一日能得到赏识,但经过这么多磨砺,对自己也有了深刻的认识。
一副寻常的字画而已,决计值不了这么多钱。这颗明珠的价值,比他一辈子在私塾教书所得还要多得多。
父亲又对着我耐心教导一番,于是第二日,我拿着那颗珍珠,再次站在了流云阁的门口。
今日那伙计不在,那满头银发的老板依旧闲闲倚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垂落下来的发丝在昏暗的屋内仍是有柔和的光泽。
“老板……”我站在门口,不知该怎样才能显得不唐突。
他放下了书,抬头看向我,仍是那样似是而非的笑,却看得我莫名心慌。
一步,两步,我数着他离我越来越近的步子,终于鼓起勇气拿出那枚明珠,“我爹爹说,他的字画值不了那么多钱,要我退给你。”
他眼细细眯起,伸出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将我圈在那小小的一方天地里。我只觉脸越来越热,他凑近了些,伸出手触碰我的脸。我紧张得闭了眼,他却懒懒开口,“你脸上有一根睫毛。”我窘迫地睁开眼,他已收回手,两指间拈了根细小的睫毛。
我只恨不得能缩到地下去。
“这明珠还给你。”我伸出手去,忍着脸上的热度,定定地看着他的眼。
他眼里有好奇,还有些意料之外的神色,看了我一会,接了我手上的明珠,转身去了柜台后。
我松了口气。
再出来时,他手里拿了颗橘子大的明珠。
我已惊得说不出话,只连连摆手。
他将明珠塞到我手里,脸上勾起一个戏谑的笑,“这些珠子是某人最爱,我这样挥霍,她也许会很生气。”
“那你还……”我举着那珠子,无所适从。
“我就想看看她生气的样子。”他又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不想要?”
我忙不迭地点头。
他凑近些,“直接收下这颗珠子,或者以身相许来换那字画,你自己挑。”
这简直是无赖!
我往后缩了些,嗫嚅道:“你莫要无礼,我……我是有夫君的人!”
“夫君么……有了夫君,你便不会跑了吧?”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眉目间满满的戏谑之意,突然便生出些勇气,将那珠子一收,“那是自然!多谢你的珠子!”
不要白不要,大不了不告诉爹爹就是了。我这样想着,刻意忽略了身后沉沉的笑声。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
婚期将近,我开始在家专心绣我的嫁衣,再没有出门。
中间我那未谋面的夫君送来了聘礼。
因有了婚约的男女婚前不得相见,我并没有见到他。听父亲的语气,却是十分满意。
我便也宽了心,安心筹备婚事。
大婚那一日,邻家姐姐来帮我梳了头,再换上自己绣的嫁衣,略施粉黛,身后媒婆已是惊叹不已。我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的自己,缓缓绽开一个微笑。
老天已亏待我两世,这一世,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鞭炮声响在门外。父亲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交代些话,无非是婚后一切以夫家为先,好好相夫教子。我看着面前生了华发的男人,眼里渐渐有了湿意。
“哎呀,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媒婆上来急急止住了父亲的唠叨,我抬头看天,将眼泪憋了回去,郑重地向父亲行了个礼,温声道:“爹爹,您照顾好自己。”
喜帕遮蔽了视线,我随着媒婆的牵引踏上花轿,耳边是喧闹的鞭炮声,花轿一路颠颠簸簸,我怀着一腔对未知的忐忑与对父亲的不舍,思绪随着花轿的晃荡而起伏。
蓦地,想起那个满头银发的老板来。
“夫君么……有了夫君,你便不会跑了吧?”
那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花轿突然停了下来。
轿帘被掀起,透过喜帕下的缝隙能看到一双宽厚的手伸了进来。我将手放上去,是很温暖的触感。
我的夫君,有一双很温暖的手呢。
他将我抱起,一路踏着红毯步入厅堂。我小心翼翼抱着他的脖子,这个人身上,有种很熟悉的味道。
眼前却又浮现出那位银发老板的脸。
不能再想了,我咬了咬唇,专心注意现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直到步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