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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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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蒙着眼,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一般,透出几许迷茫,“走吧,回家。”
他自己走出坚定的步伐,但是曲云却带着颓丧,面上软柔如扬州的风和日丽,眼底却如海上狂风叠卷的乌云。
艾黎上前掀开车帘,将曲云迎上了车,小心的垂下车帘。
上好的薄纱车帘几重,隐隐约约的透出车内的轮廓,苗疆特有的织染在薄纱上曲折蜿蜒,风吹过,车沿上垂挂得风铃声声入耳,清脆怡人。
曲云无力的软坐在车内,却始终无法静心。马匹嘶叫声,叠加起来的步伐声,还有起伏的呼吸声,都纠缠成叶晖决然的背影。
旁人都道,相顾无言泪千行,而她却是,茫茫不见,她闭上双目,面上一片湿凉。
两人一排,绵亘十几米长的车队,只两辆马车,第一辆此时空着,那本是艾黎长老的车驾。
艾黎此时正走在人群最后,脸上挂着的笑意里,却透出三分悲呛还有决然。
“长老,若教主知道,您找过藏剑山庄二庄主,她也许会憎恨于您。”容夏沉寂片刻,心里转了几圈,才一吐为快,自始至终跟在艾黎身边的容夏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艾黎长老为了让教主死心,找到藏剑山庄叶晖那里,将教主的身世详细告知,叶晖自诩名门正道,自然对邪教五毒愤然。
“为了五仙教,万劫不复又何妨。”艾黎掷地有声,他话音落下,眼睛转到了一直跟在容夏身边的琉槿身上,叮嘱道,“容夏,你既然已开始收徒,不如多收几个,天蛛一脉,向来人丁淡薄,早些培养继任者,也是好事。”
“天一叛乱,教内乱成一圈,如今教主回归,五仙教必定会恢复前教主在时荣光。”容夏婉转一笑,“所以收徒之后,也作不了急。”
艾黎却轻叹一声,说是如此,但五仙教确实开始走上了下坡路,现今找到了教主,于五仙教来说,终是幸事。
“你这徒儿,姓名为何?”艾黎侧着头,看着沉默的小娘子始终坚持着跟在他们身边,脸上起了一层薄汗。唇红齿白,眉如柳梢。
容夏听艾黎这一问,脸色登时腾起红,面颊火辣辣的,眼神躲闪慌乱。
从茶馆相遇,杀人,收徒,一连串事件下来,她似乎都没有问过......她这个徒儿的名姓。
艾黎老眼毒辣,一眼便知容夏踌躇为何。
容夏的脸尴尬得红艳如花,琉槿自然得有点眼色,连忙回应了艾黎的话,算作容夏的回答,“长老,我姓柳,名疏影。”
艾黎常年在巴蜀五毒,对中原大事也许知道得不少,如明教西迁,枫华谷大乱,但是对柳疏影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若不是因为曲云,他断然也不会去关注藏剑山庄的叶晖,南叶北柳在中原如雷贯耳,但对于苗人来说,却是再陌生不过。
“中原人取名总是如此饶舌。”艾黎摇了摇头,“容夏,让你徒弟坐车去,胳膊短腿短的,如何走去苗疆。”
“是。”容夏应声,对琉槿说道,“走吧,跟上。”她有些气弱,许是因为连自己的徒儿姓名都未知,让右长老抓了个正着,有些羞意。
琉槿迈着两条小腿,竭力跟上,年纪小却是气短,这才多远点的路啊,就已经快到极限了,好在苗人太淳朴了......
琉槿望了眼矍铄的长老有力的身形,火速跟了上去,长老都把车驾让出来了,再矫情,始终不是好事。
容夏唤了驾车的小哥停下,那小哥看到容夏,车绳‘啪’一声脆响,笑嘻嘻道,“天蛛使大人。”
“把我徒儿抱上车。”容夏交代。
“哎。”苗人小哥爽利的答应,他停了车,跳下来,伸出双手来。
琉槿听两人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结果一个字都没听懂,苗人小哥突然从车上下来,冲着她伸手,她吓得往后一退。
容夏被她这动作激得一笑,温温浅浅的嘴角一弯,转而用中原官话对琉槿说道,“那是苗语,苗人会说中原话的不多,等你回了五毒,师傅先得教你些苗语才是,先上车吧。”
琉槿点点头,才上前顺势让苗人小哥抱着她上车。
她没进车内,大好时光,在车内昏睡虚磨掉,实在可惜。
苗人小哥手撑着车驾,一跃,坐到车上,甩飞缰绳。马儿听到这熟练的声音,缓步走动起来。
苗人小哥看她僵硬着身子直板板的钉在车上,背脊挺得生硬,两只小手还死死扒着车身,一脸悲壮,乐得哈哈直笑。
琉槿愤愤不满,可两人语言不通,一阵鸡同鸭讲之后,只得偃旗息鼓,间或过来的容夏第一次看这一大一小用各自的话语也能吵闹折腾,颇是惊奇。
她把这事跟艾黎一说,艾黎高深莫测道,“小娘子就该是五仙教的弟子,女娲大神早有安排。”
***
从扬州过去,直达洛道。
山体绵延,天空孤寂。
车辙之声没过多久便戛然而止。
琉槿昏昏欲睡间,眼前一亮,她起身揉着眼,容夏正掀着门帘,看她醒来,才说道,“一路上赶得挺累,前面茶舍休息一下。”
琉槿扒着车身探下去,看她顺利落地,微微弯着腰身一副随时准备扶着的姿势的容夏才松口气,直起身子。
茶舍孤零零的立在车道旁,茶幡日久暴晒,早就失了颜色,在群山环抱间,苍松翠林送来清凉的风。
这么一大群人,把不大的茶馆挤得满满当当。
“客人要用些什么?”热情的伙计脸上的笑比花还盛。
“有些什么?”艾黎问,他直接从靠过来问话的伙计肩膀上拽过布巾子,细心的抹了条凳抹桌子,抹完了把布巾子又搭回伙计肩膀上。
伙计脸上灿烂的笑几不可查的一抖,才继续维持下去。
“客人您这话就问对了,别看我们茶舍小,可东西还是不少,胡饼羊肉汤,这洛道是出名的。”伙计看他们一群人,其中为首的是个娇柔的七秀娘子,索性把他们茶舍贵的东西全说了。
“就这些。”一直沉默的曲云开了口,她柔得滴水的嗓子让茶馆的伙计一顾三回头。
伙计出来送菜的时候,到琉槿这桌,琉槿忙问,“伙计,请问这附近可有寄信的地方?”
伙计楞了下,直勾勾的盯着坐着也才堪堪高出桌案一点点的小娘子,惊诧问,“你要寄信?外头不远,那白马你看到没,出去就能看到啦,那马的主人就是送信的,听说是镖局联盟的人,隔三差五的往洛阳城走一趟,你若是有信,交给他就是。”
“那你有纸笔吗?”琉槿追问。
伙计手遥遥一指,“我们掌柜的就是代笔。”
他话音未落,茶馆老板抬起头笑笑,下巴上的胡须颤巍巍的摇曳几下。
琉槿抬着头看着他,容夏扣指敲了一下茶碗,一声轻响,把琉槿的注意力拉了过来才说道,“先吃饱再写信。”
吃过饭,艾黎长老嘱咐伙计准备馒头当路上的干粮,每个人腰间挂着的水壶里都灌满了茶水,三五个人团在一起唠嗑着,只可惜都是苗语,把茶馆里的小伙计听得稀罕。
洛道人杂,地鼠门、蝙蝠帮、铜钱会、红衣教、镖局联盟,洛道临靠洛阳,往巴陵南屏山,都得途径这里,所以此地人也复杂。
琉槿早就从掌柜那里要来了纸笔,她眼神发直,毛笔相对于她的手来说,比例差距......有点大。
她沾了墨汁,摊开纸,墨水不客气的滚落在纸上,洇开,把泛黄的纸张染了色,她抓起来把纸团成一团,扔了纸,手里便沾了墨水。
掌柜笑哈哈的凑了过来,从她手里摘走笔,“老夫帮你写便是,不收你银钱,你才多大个人,拿着笔杆子就充大人了哈哈。”
琉槿不好意思地回了个笑,对她来说,私信的隐私比较重要,如今让人代笔,便是将内容公诸于众,岂不是让人为难?
不过好像对大唐的人来说,这是约定成俗的事情,代笔者到处都是。
“小娘子,要写些什么?”掌柜沾了沾墨,笔心下沉,问道。
“母亲,我是疏影,见信安好,如今我随着师傅回巴蜀五毒教学武,等得空,我就回家看您,代我向祖父、父亲、小叔,哥哥姐姐问好。”琉槿磕磕巴巴的说完,掌柜略一思索,悬腕疾书。
琉槿探着头,看他笔走龙蛇,威武凛然。
掌柜帮她写完,装进信封,点了封蜡,又问,“收信之人写谁?”
“霸刀山庄,母亲杨氏亲启。”琉槿说。
掌柜目光一沉,黑魆魆地盯得琉槿心下发慌。
待琉槿欲开口时,掌柜又低了头,在信封上写上详细的地址姓氏后才交给琉槿。
琉槿紧忙接了小跑出去,艾黎看她跑得急,忙问容夏,“她带银子了吗?”
容夏摇摇头,“我还没给。”她说完就兀自起身。
艾黎招招手,“先坐下,慌什么,小娘子看着就挺有钱的,指不定她兜里银子比你多。”艾黎不以为意地说道。
不过他随口说的,却是事实,琉槿因为做大橙武的关系,随身都带着临近上限的金子......
货真价实的土豪......
出了茶舍,白马栓在铁匠铺门口,一锤一锤砸打声传来,琉槿探着脑袋往里面看。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把她推了出来,“小娘子,这里可不是你玩耍的地方,去村里玩去。”
琉槿把信递到他面前,“我听茶舍的伙计说拴着白马的地方可以寄信的。”
“是啊,我送信的。”年轻人接了信说。
“哦,谢谢,多少钱?”
“你看着给吧。”年轻的信使挠挠头,他无法拒绝一个眼神殷切的孩子的期盼。
“哦,给,谢谢。”她随口从兜里捞出一把碎银子,塞到信使手里。
好几两银子让年轻的信使瞠目结舌,待他回神,面前的小娘子早就跑没影了,再看信封上,霸刀山庄四个字让他讶然。
难怪出手如此阔绰,银子都不当银子使了,以前只听说藏剑山庄扔金子,这霸刀山庄也开始砸银子了吗?
年轻的信使摇摇头,将银子收好,解开拴马的绳子,对着铁匠铺高呼一声,“送信去了。”便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