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奈子

3、叁

　　沈府上上下下大举迁移，离开江南一带几十年后，再次回归故里
　　一路上，风景尤盛，走马观花似的一扫而过，仍是念念不忘。
　　几个会武功的家丁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开道，后面便是数十辆马车紧随其后。走在靠前的一辆大马车上，挑起的窗布后漏出一张年轻艳美的脸。
　　少女趴在窗框上，感受到渐渐袭来的潮湿与不断突现的美景，心潮越加澎湃。走在马车外的丫鬟连忙劝道：“小姐！您别在往外探了，小心摔下来！”
　　可少女哪里听劝，回身对着同坐在车中的一对中年夫妇兴奋的叫道：“爹！娘！快看呀，那是什么鸟儿呀，好漂亮！”那妇女拉住少女，厉声道：“乖乖坐一会儿，等到了让你好好玩个够！”
　　少女果然坐了下来，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几眼窗外，还不忘对着马车中的那对夫妇俏皮的吐吐舌头。

　　沈步吟，芳龄十五。
　　其父沈硕江南人士，是沈家的第四十五代当家，其母是洛阳城壁府的二小姐碧柔。
　　沈家这几年定居在洛阳城中，而那幅旷世的名画与那个神秘的一代“神笔”在当地同样也是名声大噪。人们纷纷赶赴沈府想要一览那幅名画，可连沈家人都不知道那画上究竟画的是什么，只知道与一代沈弄文的心上人柳清婉有关。
　　可越看不到，越藏的紧，人们就越好奇，越想看。时间一长，沈府经常有盗贼光顾，但总归没有人能破解开藏画的机关，所以至今那幅“桃秀清”仍安然无恙，同样也无人有幸看的画上内容。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沈硕决定将沈府迁回江南，省得每晚都得提防着强盗。
　　这年纪尚轻，稚气还未脱干净的沈府千金沈步吟在洛阳城也是出了名的红人。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真可谓样样精通。加之其性格开朗乐观，待人诚实亲和，样貌更是艳压群芳，自然得了“洛阳第一美人”的称号。
　　更有人虚张道：初到洛阳，莫赏牡丹，先阅沈府奇画美人。

　　又奔走了一天，到了黄昏才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也不知是过于疲劳，还是放松了精神。这一夜沈家的人睡得格外沉，夜半里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也不知道。
　　隔天早上，步吟一睁眼便觉得浑身僵硬而无力，眼皮子也重的厉害，起身稍稍一动便会天旋地转。好不容易草草整理了仪容，却发现为何无人来叫自己起床，服侍自己穿衣梳妆。
　　正纳闷，走到门口推门一看，不由得大惊。
　　步吟住在二楼的厢房中，这会儿站在房门前的木栏杆后向下望去，惊讶得出不出一句话。
　　小小的客栈中一片狼藉，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桌椅凌乱的倒在一旁，显然是遭了打劫。那店小二也被打得鼻青脸肿，活像一只熊猫。
　　转眼再一看，步吟的父母坐在收拾好的桌椅中，父亲沈硕眉头紧锁，母亲碧柔则是低声哭泣着。身边一群家丁丫鬟也都铁青着脸，一边帮着收拾客栈，一边安慰哭泣的夫人。
　　步吟匆匆跑下楼去，奔到碧柔身前，急切道：“娘，这是怎么了，您哭什么？”可碧柔反而哭得更伤心了，步吟见母亲哭得难过，转头看向沈硕。沈硕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们的饭菜里被下了迷药，小儿说子夜时有一群土贼闯了进来，将客栈一扫而空。咱们的钱财没丢多少，只是……只是那幅‘桃秀清’不见了。
　　步吟一听，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可又因蹲得太久而头晕，一旁的丫鬟红玉赶忙上前搀扶住步吟。
　　缓了一会儿，步吟才急道：“爹！赶快报官吧！那可是咱们家的传家之宝呀，万万不能落到了那些贼人手里，糟蹋了那画！”
　　沈硕拍了拍步吟的手，很是无奈的沉声道：“放心！没剩下多少路了，现在出发，午时便可到咱们江南的府邸。这一片在江南官府的管辖范围内，等到了再报官也不晚！”步吟看沈硕面色惨白，明白那是父亲安慰大家，稳住人心的违心话。那幅“桃秀清”可是沈家的命，若是在沈硕手里丢了它，沈硕岂不成了沈家的罪人？
　　剩余的路途中，无人言语，人人都是焦急万分，活都快烧到了眉头上。
　　好不容易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江南沈府，步吟和母亲纷纷耐不住性子的催着沈硕快快去报官，刻不容缓。可正当沈硕命人备好了马车，准备去官府报官时，看门的家丁满眼热泪的冲进了大堂，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激动道：“老爷—夫人—小姐—”
　　步吟刚想冲上前去问个清楚，终于沉不住气的沈硕厉声大喝道：“吞吞吐吐的，快说！”
　　那家丁没料到一向慈眉善目，待人宽厚的老爷会如此大发雷霆，立刻缓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门外有个公子把画给送回来了！”
　　话音刚落，这一家三口全傻了眼，呆呆的望着那家丁身后的大门处。
　　只见三四个丫鬟挽着袖子遮着半边脸，小脸红得像个大苹果。她们引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缓缓而来。那少年文质彬彬，对着那几个丫鬟柔声道：“有劳姑娘们带路了！”
　　步吟听那声音，不由得心惊。那声音带着磁性直入人心，听得人心醉迷，陶醉其中。可那声音又好熟，所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无论怎么回想，终是想不起来。
　　少年一身白衣，超凡脱俗的不似凡人。那般温和迷人的笑容衬得少年眉眼极致。长发束起，头戴玉冠，衣袂飞舞，风流而潇洒。
　　步吟看见那少年的一刻，真的傻了！她不禁手足无措，那是怎样的一个文雅的少年，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可偏偏少年的存在感又是那般的真实，一举一动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她在洛阳城时，也曾与无数少爷公子一同欢歌笑语、吟诗作对，爱慕她的人自然数不胜数，可没有一个人给她这般的惊奇感。
　　少年抬头迎上步吟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与吃惊，可转眼间又变成了柔和的光华。
　　步吟不懂少年眼里的迷茫与吃惊，为什么看了少年那哀伤的眼神会心痛不已。
　　少年走近他们，对着沈硕抱拳恭敬道：“晚辈久仰沈老爷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沈硕谦虚地笑笑，同样对少年温和道：“公子此来……”
　　话还没说完，少年便从袖筒中取出了一幅画卷，递上前来，笑道：“晚辈回乡之时，在路上拾得此画，见画轴上写明‘桃秀清—弄文’的字样，便知此画一定是沈家世代相传的名画‘桃秀清’，路上打听得知老爷一家已经迁回了江南，特来奉还此画！”
　　沈硕双手颤抖，老眼含泪。缓缓接过画卷细细得打量过一番后，方才确认此画便是家宝“桃秀清”，抬眼见少年一脸自信的笑容，终于也笑开了，对着少年连连感激：“多谢公子再造之恩，你可是我们沈家的大恩人呀！”
　　少年也不推辞，只是转头看向步吟，微微一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沈老爷的千金、‘洛阳第一美人’沈步吟小姐吧？在下今日能一睹小姐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步吟此时害羞的厉害，低着头不好意思说话。不时抬眼见少年看着自己时眼神里交织着无数感情，虽然疑惑，却也意外。
　　沈硕见两人气氛尤佳，不禁灵机一动，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少年犹豫了片刻，似有为难之意，可还是说道：“晚辈江南人士姓文，名弄！”
　　话落，众人又是一惊，没想到这少年竟与一代“神笔”沈弄文的名字如此相似，只是最后二字颠倒了过来，姓氏不同罢了。文弄见众人呆愣，问道：“有何不妥？”
　　步吟反应最快，娇声道：“没什么不妥，公子的名字真好听！”
　　话一出口，步吟不由重新低下头去，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如此失态。沈硕又问道：“公子此后可有急事？”文弄微微摇头，很是腼腆儒雅。
　　沈硕不禁心中拍手叫好，这少年不断替自己寻回了家宝，还与自己的宝贝女儿目送秋波。他看人一向很准，这少年与平日里上门提亲的那些花花公子不同，这少年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气性温柔，为人端正，若能因此得个好女婿，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到此处，沈硕自然道：“既然公子此后再无他事，不如让老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公子一番，以报公子再造之恩？”
　　步吟一听，心中大喜，又不敢有所动作。抬头见文弄没有推脱之意，更是欣喜激动。
　　文弄爽朗道：“恭敬不如从命，晚辈先多谢沈老爷了！”
　　众人笑作一团，迎着文弄向内堂走去。沈硕命人取了大门外文弄马上得包袱，替他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步吟走在文弄前面，脸上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步吟笑起来娇艳的似多花儿，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步吟笑得开心，可身后文弄眼里却满是愁苦。无意间，文弄轻柔的唤了一声。步吟差异的转过身去，问道：“文公子叫我？”
　　文弄只是笑笑，不作回答。步吟疑惑的继续走去前方，不相信自己是错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