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的故事》景小六

8、变化

　　马兰兰头一回看得这么认真，她专注于书本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被宋秋勾画出来的知识点，她一遍遍反复看着当时宋秋写的知识框架，仿佛是被引领着进入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也许是马兰兰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忽略了女儿，没再刻意竖起耳朵聆听客厅里的声响。可当她回过神来，想要稍微休息片刻时，却发现房间外安静得出奇，什么声音都没有。刚被拿起来的杯子停在了半空中，她顾不上喝水，有些匆忙地拉开凳子冲了出去，客厅里空荡荡一片，根本就没有人影。

　　“他们去哪儿了！”马兰兰在心里吼了一声，立马有些慌了。

　　马儿长那么大，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唯一的一次，就是半夜里，被老爹抱走了，要不是她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空的，恐怕就再也见不着这个女儿了。当时的心快要被掏空了，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她才彻底跟家里闹翻了，带着马儿离开了南方的家，一路漂泊。

　　她害怕被家里人找到，又被带回去，她害怕这一次她保护不好马儿了，会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抱走，然后被送人，或是，丢弃。这真是太残忍了，她不敢回想，更不愿意接受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吃了所有的苦，也咬牙坚持着，不肯回头，更不肯妥协。因为她是妈妈，她要照顾好马儿，给她温暖的怀抱。

　　但是此刻，马儿又不见了，在她们住着的家里不见了，女儿，去哪儿了啊？马兰兰急的脑袋一片空白，可是再看看门边，明明宋秋的鞋子还在，马儿的那双新买不久的小皮鞋也摆着，那么，她们还在家呢。可是，不在客厅，又会在哪里。

　　宋秋的房门开着，马兰兰朝那里挪了几步，空荡荡的，是她中午整理好的样子，没有变过。那么，会是在里面吗？马兰兰有些不可思议地走到了那扇紧闭着的门前，那是宋秋从没有向她展示过的地方，只有一句，让她不要随意进入的话。那么现在，宋秋和马儿，是在里面吗？

　　马兰兰艰难地抬起手，敲了两下，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里面的人，却又控制不住内心的急切，她真的承受不了女儿的失踪。

　　“妈妈。”门打开了，马兰兰却一眼就看到坐在房间中央笑得开怀的马儿。

　　“你们，在干吗？”马兰兰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替她开门的人，宋秋淡淡的一脸，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她。

　　她有些窘迫，刚才那样着急，其实有些过于激动了吧？想起刚才的失态，马兰兰的心还狂乱跳着，只能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可瞬间的大喜大悲，她憋红的脸庞还有凸凸跳动的神经，不可能那么快就平静。

　　“放心，我可不是人贩子，不会把马儿卖掉的。对吧，马儿？”宋秋看着马兰兰的样子，不用问她也知道刚才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开门瞬间，马兰兰眼里的如释重负，会让她的心也跟着抽搐。

　　是心疼吗？为什么会心疼她？难道昨晚那样吼了她，看见她眼里闪动的无措和委屈后，自己的心就不自觉地软了吗？原本更凶狠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回了房间，原本想要安静地睡个觉，谁知道翻来翻去，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刚才马兰兰无辜的眼神，一次次地触动着她心底的某根神经，让她再也睡不好。

　　早上起来站在阳台上，宋秋望着外面的景色，其实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不清什么，只知道这又是一个重度雾霾天。她点了一支烟，眼前的烟雾盖住了远处的迷茫，她回想起昨晚的一切，想起自己看到姚佳时的心情，既有想念，还有愤怒，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喝了许多酒，听姚佳说着许多的话，她却一个字也不愿意听进去，努力地排斥着，冷漠地抗拒，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接走了姚佳。望着她走时的背影，就像那年，她哭着拎着行李箱，从她家离开时一样，让她难以忍受。

　　却又有不同，这一次，宋秋没想过任何挽留。她继续喝着，喝完了桌上的酒，她就莫名地想要回家，想回到那个有马兰兰和马儿的家，自从那个女人和孩子出现后，家的温度变得明显起来。宋秋不会再一整天的赖床，不会在吃着外卖时，无谓地苦笑。仿佛，一切都是真实的，真正的生活了。她想要跟过去告别，忘记从前的那些沉沦，好好回归真实的生活，心底里那些难过，压抑和遗憾，都可以在以后的年月里渐渐被抚平，所以她终于不再吝啬眼泪，出了酒吧，她狠狠地吐，彻底地哭。

　　可她不知怎么地，着急赶回家，却在看到马兰兰的那一刻，朝她发火了。或许是马兰兰出现得太突然，这个时点，不该已经睡了吗？宋秋没想过今晚的脆弱会这样展现在马兰兰面前，她原本想着，过了这一晚，给她看到不一样的自己。可是她出现了，在自己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她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所以，她逃了。

　　太阳出来了，吹散了雾霾，原本虚无的高楼逐渐显现，又是一座让宋秋熟悉的城市。她在阳台站了很久，想了许多事，也将很多事，当做烟灰，一点一点地吹散。当马兰兰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仿佛这样的新生就是由马兰兰带来的，有她在的地方，连空气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样。

　　宋秋知道马儿一直对于那扇紧闭的门好奇，于是在玩了几个常规游戏后，她顺着马儿好奇的眼神，指了指那扇门：“马儿，想不想去那里玩？”

　　“嗯。”马儿挣扎了好久，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很是害羞地点了点头。

　　“马儿，这是时光门哟，看好咯！”宋秋轻轻托了托怀里的孩子，作势就要去开门。

　　果然，马儿瞪大了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的门，生怕错过待会的景象。两只小手也紧张地搅在一起，忘了放开，两根小手指还翘着，看得宋秋很是喜欢。门打开了，里面没有什么科幻的色彩，也没有卡通造型，却依旧像迷宫一样吸引了马儿所有的注意力。

　　“马儿，这是我的秘密空间，你是第一个客人噢。”将马儿放到地上，厚厚的地毯太柔软了，感觉好得无法形容，马儿顺势就爬到了地上。

　　“这是我的好伙伴，打个招呼吧。”宋秋指了指屋里的乐器，还有一个造型怪异的书架，像是给彼此做着介绍。

　　马儿听不懂宋秋的话，却爱上了这厚软的地毯，这是她从没有触碰过的好东西，手感好到比她盖的被子还要软。一抓住就爱不释手，舍不得松开。宋秋也跟着坐了下来，也不着急把马儿捞进怀里，反倒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孩子爬着。

　　马儿爬到了墙边，扶着墙壁就站起来，墙壁的触感更好，被厚厚的隔音布包着，已经快要赶上半扇墙的厚度了。可是马儿抓不住，一个个凹陷下去的坑，也无法让她顺利地抓紧，倒腾了几次以后，马儿有些不高兴地瘪瘪嘴。一脸无奈地转过身望着宋秋，示意让她帮忙。

　　这一眼，简直就把宋秋萌化了，无辜的大眼睛，闪亮而纯粹，不带任何杂念，只是单纯的表达。一眼到底的深邃，却毫无隐晦地表达出内心的意思。宋秋喜欢这样的生活，仿佛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这才是人生应该有的态度。她经历过太多的虚假和伪装，累得已无力抗拒和辩驳，她甚至懒得去分辨，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只是，当马兰兰母女出现后，那两双极为相似的大眼睛，一次次地唤醒了她，她沉醉在那样的眼神里，让她逐渐找到了曾经的自己。看着马儿可爱的样子，宋秋情不自禁地猜想着，马兰兰小时候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笑就能拽住别人的心？

　　两个大人很有默契地沉默着，马儿顾不上这些，自己在地毯上爬的欢快，还朝妈妈招手，想要跟妈妈分享这新发现的好东西。马兰兰低头看了看，见宋秋穿着袜子站在地毯上，门后边放着拖鞋，而自己因为刚才的急切，顾不得这些，已经穿着拖鞋踩了上去。连忙退后好几步，可是还是看到了地毯上留下鞋印。

　　“要进来吗？”宋秋淡笑着开口，没有伸手去拉马兰兰，却用眼里的笑意化解了彼此的尴尬。

　　“嗯。”马兰兰挣扎了一小会儿，也做出了跟刚才马儿相同的反应。

　　宋秋这回是绷不住了，笑了出声，一把将马兰兰拉了进去。

　　门被关上，仿佛一切声音都被隔绝了，马兰兰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个房间为什么这么特别，一进来就觉出了特殊。看布置，应该是书房之类的，之前她在雇主家打扫卫生，也见过类似的东西，可是没有这份静谧。

　　这是宋秋的书房，没有旁人住过，这个家里，只有她们母女还有宋秋，想到这里，马兰兰的心里一甜，心里有忍不住的涟漪泛起。想到自己的这个小心思，又是害臊，耳根瞬间红了起来，怕被宋秋看出来，忙低下头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