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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是旧梦 ...

  •   玳玳出了宅院刚走没几步路,外面天色就迅速暗下来,淅淅沥沥的雨珠从天而降,也不见雨势有多大,却马上把玳玳的头发和春衫都淋湿了。

      自家宅子就在身后,要躲雨那还不容易?只是玳玳心中担忧姝娘,又不知去哪里寻青珩,没头没脑的瞎转纯粹是浪费时间,一点也帮不上姝娘不说,别又惹上其他麻烦,想到昨日的那份请帖,隐约记得是盘门附近的人家陆氏,当下决定先找过去再说,也顾不得回去拿把伞,就往离家最近的石湖西码头跑去。

      下雨的时候,一般是不行船的,一是怕风浪大翻了船,二是终日摇橹的艄公也可借着这个机会抽袋旱烟稍作休整。石湖西码头停泊的多是割草船、藕船、行帐船等运输货物的船只,载客的小乌篷船却是极少的。玳玳用胳膊护着头脸在越下越密的雨中来来回回寻了一圈,都没找到能载客的乌篷船,那几个撑藕船的船家又都说不载客进城,手里的血琥珀散发的热度驱走了烟雨的寒意,玳玳却急得只想哭——

      也许是不忍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在这场雨中太过狼狈,远处的湖面上缓缓驶来了一条比普通的乌篷船要大上一些的小画舫,等它靠近了码头,船舱里走出一个戴蓑帽穿蓑衣的中年男子,留着一部精悍的短须,蓑衣下是灰色裋褐,人高马大,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他对岸头的玳玳拱拱手,大声道:“岸上的小娘子,我家阿郎与娘子问您如此匆忙是要到何处去?我家的小船也许可送您一程。”

      若是换做平时,玳玳定然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显然这家人是来游湖的,怎么可以叨扰人家的雅兴?可现在事态紧急,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在雨中使自己不那么狼狈地对那人行了礼,也尽量大声地回答道:“谢过你家主人翁,我是要到城里去,贵主可否载我?”

      那汉子哈哈一笑,“自然!”招手让行船的艄公把绳子拴在码头的船绳桩子上,立时又有两个穿薄软春衫的婢女从舱内走出,打了伞把岸上的玳玳迎进去。一进船舱,骤雨带来的寒意便渐渐消退了。只觉得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浑身都不舒服。两个婢女恭恭敬敬地对玳玳行礼,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说:“娘子吩咐婢子二人服侍小娘子更衣,这边请。”

      被雨淋得如此狼狈,就这样直接去见主人确实不大合适。玳玳有些不好意思,“真是多谢你们了。”

      等重新梳洗过,换了一身轻薄的素色衣衫,玳玳只觉得全身上下清爽极了,对这画舫的主人夫妇也更多了十分的感激。

      听婢女讲,她家阿郎姓韦,娘子姓裴,原都是长安人。

      玳玳听到韦姓和裴姓时心中咯噔一下,但听婢女说夫妇两人都是长安人,又安慰自己,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天下姓韦姓裴的人有那么多,何以那么巧就让她给碰上了。

      稍稍安下心,把姝娘的血琥珀贴身放好,便跟着婢女去见这画舫的主人。

      这画舫看上去小,真正在里面行走,却觉得格局复杂,若不是有婢女引路,恐怕连哪里是出路都找不着。

      主人夫妇比玳玳想象得要年轻许多,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因男女有别,韦郎君与玳玳见过后,就先告辞了。裴夫人请玳玳坐到她身旁,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便吩咐婢女去另外再准备姜茶。

      “虽是年轻身体底子好,但也不能如此逞强。”裴夫人的语调很温柔,令玳玳想起她早早去世的母亲,若是阿娘还在,定然也是会这样与自己说话的……

      “我听阿尤说,薛小娘子是要去城西盘门附近?”

      阿尤大概就是那位在船板上与她说话的中年汉子吧。

      玳玳点点头:“是。”

      “冒昧一问,我听阿尤说小娘子雨天徘徊码头,连雨伞也未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急着去办?”

      这时,婢女把煮好的姜茶端了上来,对裴夫人说,“娘子,外头雨愈发大了,艄公说,恐怕不好行船,要找个地方泊岸。”

      “这……”裴夫人略有为难,转头瞧见玳玳满脸焦急,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对那婢女说,“你去找露儿,让她瞧瞧该如何办。这船,是决计不能停下的。”

      婢女应了一声退下了,玳玳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不由向裴夫人道歉,“方才夫人问我是否有什么要紧的事,其实是我一阿姐,她今晨去了盘门附近的一户人家做客,但一天都没有消息,我心里担忧,便急匆匆地出门想要去寻她,哪知道会遇上下雨……”

      裴夫人静静地听她说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家也有好几个姊妹,小娘子的心情,我也明白。你别担心,船不会停,一定把小娘子早些送到盘门。”

      没一会,刚才送姜茶的婢女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眼睛的婢女。这次说话的,正是后面的大眼睛婢女:

      “娘子,露儿去瞧过了,雨势不算大,湖面上也无大风浪,无需停船整歇,只让阿尤在旁边看着,免得那老头儿上了年纪老眼昏花,把咱们的船划到岸上去。”

      裴夫人侧过颈子,对玳玳露出安抚的微笑,“你瞧我说什么呢,这不是没事么。”又对露儿身边的那个婢女说,“让他们快些。”

      “是,娘子放心。”

      见那婢女的身影消失在帘后,玳玳心中提着的一股气总算放了下来,抬手去拿几案上的茶碗,身子只是微微向前一倾,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令她全身无力的天旋地转之感,人往前一扑,就昏了过去。

      见玳玳不好,裴夫人连忙起身去看,却见露儿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物什,低声惊叫了一声:“娘子,你快来看啊,这、这不是五娘的命符吗?”

      ……

      玳玳做了一个梦。

      这和她之前的所有梦都不一样的,因为,她梦到了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的事情。

      玳玳的母亲谈夫人在女儿还很年幼的时候就染病去世了,那时的玳玳并不知晓死亡的含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过以为母亲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就跟那时候还在长安不能回家的父亲一样。

      后来……后来是怎么明白过来的呢?似乎是爹爹从长安回来的那天。那一天好像是春光最好的时候,桃花梨花什么花都开了,春光暖暖的晒得人眼角发烫,小小的玳玳努力往父亲身后看,无论怎么踮起脚尖都没有看到很长时间没见的阿娘,父亲的身后只有春光、暖暖的晒得人眼角发烫的春光。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去世了,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她难过了好久,心里头难受得令她无法承受。然后她开始让自己忘记那些事情,忘记关于母亲还在时候的记忆。忘记温柔的母亲,忘记明媚的春光,忘记那时候所有的事情……

      她想,忘记了就不会难过了吧?忘记了就不会再哭了吧?

      是啊,如果是这样,那忘记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又忽然想起来了呢?

      明明已经是遥远模糊的记忆,忽然就全部记起来了。

      啊对了,一定是因为那位温柔的夫人吧。是和母亲一样温柔的人呐。

      ……所以才会这么眷恋……

      玳玳从春深日暖的旧梦中醒来,望见微微晃动的素水纹帐顶。她怔怔地盯着看了一会,鼻尖嗅到清雅的香气,有些熟悉。她侧过头,望见坐在边上的少年,他单手支着下颌,不知道在看什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依旧那么好看。

      察觉到玳玳的视线,青珩转过头来,烛光映着他的瞳眸,落下一片烨烨的光。

      “还是不舒服吗?”

      青珩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不大一样,也许是因为她睡了一觉刚刚醒来的缘故。她望着青珩伸过来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有些凉凉的,很舒服。她不自觉闭上了眼睛,感觉到青珩柔软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停在颈间。

      “热度已经退了。”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以后别这么胡闹了。”

      “嗯……”她勉强睁开倦意朦胧的双眼,喃喃地问,“姝娘姐姐呢?”

      “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她便安心地闭上眼睛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她又做了一个梦,这次,是梦到了阿婆。

      再睁开眼,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青珩依旧在旁边坐着。玳玳在锦衾下的手动了动,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气。

      “青珩。”

      “嗯。”青珩屈起手指摸了摸她的脸,“口渴吗?”

      玳玳勉强摇了摇头,望着他问:“青珩……想娶我吗?”

      青珩的脸庞隐在帐子的阴影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动,一如往常,“怎么了?”

      玳玳转过头去,望着帐顶,“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小时候,我阿婆和客人在说话。”

      “哦,说什么了?”

      “客人说,‘长安裴氏狐中的白狐,是一定要娶苏州谢家的女儿的。’”玳玳感觉自己有些冷,声音无法克制得发抖,“青珩,你是白狐吗?”

      这一次,青珩没有回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是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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